再次聽到Beyond的歌,已經是很多年後。
那一天晚上陳錦添跟大學時代的朋友約了吃飯,下班遲了,搭了一輛計程車往餐廳趕。計程車上開著廣播,不知道怎麼放起了九十年代懷舊老歌,其中一首就是Beyond的光輝歲月。
“鍾聲響起歸家的訊號,在他生命裏仿佛帶點唏噓……”
陳錦添幾乎有十年沒有聽過這首歌了,歌聲響起的一瞬間他有點措不及防,仿佛被一柄重錘直直砸在了心口。
在被救護車送往醫院的路上,醫護人員一直在對梁彪做著急救。他的帶血的背心被剪開扔在地上,醫護人員在試著幫他止血。梁彪戴著氧氣罩一直昏迷著,他的左手從擔架上垂落於半空,陳錦添剛剛握住就被醫護人員扯開了。
“這麼點位置就別拉手礙事了,他沒命了誰負責?”
陳錦添再也不敢去握梁彪的手。他蜷起身子背靠在救護車的車壁上,看著梁彪的臉,聽救護車的警笛響了一路。
到了醫院,護士們推著梁彪去手術室搶救,陳錦添也緊緊跟在一旁,他最後一次握住梁彪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分給他。
一名護士擋住了他:“你是患者什麼人?”
陳錦添不知道該怎麼答,隻能說:“我是他的朋友。”
對方推了他一把:“外麵等。”
門就在他麵前合上了。
他不知道在走廊站了多久,一名路過醫生忽然叫住他:“先生你肩膀是不是受傷了?”
陳錦添呆呆地反手一摸,摸到了滿手的血。
他有點傻傻地回答:“我好像肩膀中了一槍。”
醫生吃驚地喊起來:“你怎麼還在這裏站著!”
陳錦添這時才覺得左肩火辣辣地疼起來。
他對那天最後的印象是自己也被按在擔架上送進手術室,路上他的一隻鞋掉了。他的上衣被護士脫掉,無影燈亮了起來,有醫生給他推了一針麻醉,在藥力上來的過程中他還在想著阿彪,然後整個人就像斷電了一樣失去了意識。
手術室前那一次兩手相握也是陳錦添最後一次見到梁彪。
他第二天早上從消退的藥力中醒來,忍著肩膀的劇痛去找梁彪,被護士告知病人在重症監護室,拒絕一切探視,讓他耐心等待。
第三天過去了,第四天也過去了,陳錦添一直被護士拒之門外。
第五天的早上,陳錦添等到了一位訪客。
來人是個穿著黑色貼身裙戴著寬邊墨鏡的女人,留著長卷發,塗著紅色的蔻丹和一樣鮮紅的唇膏。
她走進病房時帶著一身冷冷的香,讓人想起深夜裏冰冷的海。
她走到陳錦添同病房的病友麵前,把幾張鈔票塞進對方病號服前胸的口袋裏:“我有幾句話想同這位小朋友說。”
病友摸了摸鈔票,推門出去了。
女人在他背後反鎖上了門,不疾不徐地走到窗前打開窗戶透風。陽光透了進來。她在窗邊呼吸一會兒新鮮空氣,才轉身坐在陳錦添病床旁的護工椅上。她撇一眼病房牆上貼著的“請勿吸煙”的牌子,從包裏掏出煙夾在兩根纖細的手指中間,低頭拿金色的打火機點燃了,吸一口,側過臉噴出一股細煙。
陳錦添靠坐在床上安靜地看著她。
女人打量他一會兒,摘下了幾乎遮蔽了她半張臉的墨鏡,架在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