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氣在林間淤結成的鐵灰色霧團，讓梁渭川的煙袋鍋銅頭掛滿露珠狀膠斑。他在枯死的紅鬆樁前站定時，第四十三隻野雉正蹬著僵直的爪尖從枝頭栽落。那畜牲脖間翅膀哆嗦得像老式雪糕車的鐵皮活頁，猝然炸開的嗉囊裏溢出藍綠膿液，澆在腐殖層滋出糊麻布似的菌絲團。老護林人蹲身掐破顆灰白菌泡時，泥縫迸射的膠汁竟裹著九五年的彩色禮花屑——那年縣農藥廠榮獲\"環保先鋒\"，他爹領完錦旗咳出三輪帶閃粉的黑痰，症狀與暴斃的苗圃工人老孫頭分毫不差。
何銳的釘鞋碾過結冰的椴樹皮，車條撬起片筋絡狀的鏽膜。\"九毫米脫氧鋁箔管，晚會專用禮炮改的注射液瓶栓。\"他舌尖撚碎漆膜片時的砥石味，讓梁渭川憶起零三年銷毀過期農藥時溜號的采購員崔二林——那人的解放膠鞋每次都沾著夜場彩帶崩碎的醋酸纖維塗層。
蘇蔓從衛生院扛來的檢疫箱忽然悶響，離心管套著油印舊標。\"九八年防疫隊的手動離心儀，最高轉速頂不過兩千。\"她指著試管裂口的有機玻璃，\"呲出來的裂隙走向，倒像是顧小萍的病理刀法。\"場史館年前大掃除淘汰的女式工裝堆在角落裏，右肘補丁處的菱格紮染針法正與菌絲紋鏡像重合——至少需要左手持針每秒挑刺三次，才能讓漿印錯位成市供銷社頒發的獻血紀念章暗紋。
追到泄洪閘後的淘金坳時，青銅秤砣緣垂的盤蛇浮雕殘缺為九節，每段蛇骨鑿痕都對應合江林學院探礦科的錄取批號。老王頭攥著秤砣往職業校功德碑一磕，銅鏽碎屑竟浮現出過渡金屬放射性豁免代碼——這是七五年批地建校時的標委密令，早該被袁主任的侄子用蜂蠟鎖在局長書櫃夾層。
林場站的青蛉傳書突然間破入，下班生的匣絳裏滲出被洇壞的嘉獎令火漆印。苔蘚盤發克爾久的阪楞堂發現在的鬆脂澱裏淜油粼被撕碎後，泡在民品醋裏探出....
巡檢員老劉頭的軍用水葫蘆在此時迸裂，七十九度的虎骨燒流淌般浸透護林隊巡查登記簿。黃醋發酵的淥獄在空中凝結菌核屍斑矩陣的瞬時顯像——這曾是伐木工的老王叔獨創的賬本洇檢邪。
老林溝的腐殖土板結成鱗片狀，鐵鍁剜下去帶出縷柏油味。梁渭川在斷樹根係的虯結處刮下塊瀝青狀硬塊，指甲掐出的凹槽裏嵌著枚活字鉛釘，釘帽的橫截麵泛著熟桐油浸泡七年的青灰色。\"這是七九年《護林快報》校對版特有的補鑄釘，\"他叼著煙杆在樹皮上蹭出火花，\"每個錯別字的替換記錄都在檔案科第三櫃。\"
何銳的刀尖忽然插進泥裏半寸——刀身震開的泥花裏暴露出成捆褪色的勞保服袖標，布邊卷起的絮絲在夕陽下泛出金屬絲光澤。蘇蔓的鑷子夾起半片殘標對著光，縫線的X型密紋在她瞳孔投下暗碼：\"九毫米密縫間距，得用飛人牌縫紉機改裝的七針頭配件。\"這讓她想起八十年代紡織女工牛鳳霞的絕活，那人每晚收工前會偷換兩卷底線，給自家縫製護林隊製服賣錢——案發時搜出的記賬本也染著同樣的鬆脂汙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