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離開。
我隻是坐在謝家大門口的台階上,不知何去何從。
不久之前我還千方百計的離開,如今我卻心甘情願的留下來。人性這樣莫測,而命運有這麼荒唐。
天色漸漸晚了,我眼睜睜的看著天天的雲霞自綺麗纏綿的緋紅慢慢轉黯,天空逐漸變成一種憂鬱的藍色。
而謝二一直沒有追出來。
他甚至不給我一個機會上演一出悲情大劇,譬如我一出門口被迎麵而來的卡車撞得轉體兩周半,撐住最後一口真氣,隻為在他懷裏,斷斷續續的含淚說一句:“請你,請你原諒我。”
原諒我的魯莽與自作多情,原諒我的天真與身不由己。
然後此命才歸西。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按部就班毫無新意,如果我倆同乘泰坦尼克,我相信我會把最後一塊木板讓給他。
然而上天沒那麼好心,賞賜給我和他,生死離別的奇遇。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頭依靠在門邊,一時間覺得那麼疲倦,不論靈魂或者肉.體。
我猜我該走了。
你若無心我便休,有一句話是否這樣說?
可是我好似被人下了定身符,坐在這冰涼的石階上一動不動。晚風卷起幾片淒涼的葉子,我覺得冷了,緊緊裹一下外衣,就這樣靠在門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醒過來,天邊已是一彎新月照溝頭。
而謝二居然坐在我身邊。
有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尚在夢中。
謝二問我:“你為什麼哭了?”
我默默眼角,果然有淚。
不過有人睡覺流口涎,我流一兩滴淚,值不得大驚小怪,反正成分大抵都是水,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是有人口幹,我眼澀。
但我還是認真答他:“我做噩夢。”
“什麼噩夢。”謝二又問。
“被你趕出家門。”我一五一十的回答。
謝二一笑,“那麼不該歡呼雀躍拍手叫好。”
是啊,我為什麼會哭?
我說:“其實我夢見我是小孩子,我爸我媽對我說,你調皮搗蛋惹是生非,不如向南乖,我們不要你了。於是我就哭了。”
聽我這樣說,謝二反倒沉默了。
我這才發現他在喝酒,腳邊已經堆了橫七豎八的空瓶,老實講,乍一看到這幅景象,我著實受了一點驚嚇。
要知道謝二這個人,平日不苟言笑的,連生活習慣也頗類清修士,吸煙喝酒在他眼中一向等同於罪大惡極。
如今謝二自己竟然自甘墮落自暴自棄起來,怎能不令我大吃一驚?
難道隻是為了那座未完成的建築模型?
難不成那是什麼舉世名作或者大師遺作,或者價值連城意義非凡?假如當真如此,那不是要叫我心存愧疚,良心難安。
於是我試探著問謝二:“模型的事我很抱歉。那個,很貴嗎?”
聽我這麼說,謝二反倒笑了,而且是哈哈大笑。
他一手扶額,一手捧腹,自顧自的大笑,叫我十分尷尬,好似一隻呆瓜。
謝二令我覺得自己很蠢,早知不那麼熱心的問他。
終於,他笑夠停下,對我說:“那是我要送給向南的。”
哈,我早該料到。
我注意到,他說的是“要送”,屬於將來時態,即是沒有送出去。
那是一隻沒有完成的模型。
我問:“那麼,為什麼沒有送給他?”
謝二拿起腳邊一瓶酒,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