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古代曆史文化中,梅花無疑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植物意象。筆者曾就《文苑英華》、《全唐詩》、《全宋詞》、《古今圖書集成》、《佩文齋詠物詩選》、《佩文齋題畫詩類》、《曆代賦彙》等書所收植物題材作品綜合統計,位居前五位的是竹、梅、楊柳、鬆柏與蓮荷。如果我們著眼植物的曆史文化意義進行考察,由此建構一個展示其曆史文化價值地位的“文化叢林”,那麼上述五物無疑是這一“叢林”中的五強。而在上述五種植物中,梅花也是名列前茅的。
梅花的曆史價值和文化地位是梅的生物種性與社會應用相互作用的結果,我們認為可以從下麵幾個方麵來把握:
一、生物性。植物的生物種性總是其社會曆史文化價值的先決條件和原始基礎。陳俊愉院士曾經指出梅花有“十大優點”,其中八條是說的生物方麵:(一)“花開特早而花期常較長”,南北變化幅度大。(二)“樹樹立風雪”,迎雪開放。(三)“我國特產名花”,野生分布較廣。(四)樹姿蒼勁,姿、形、色、香俱美。(五)品種繁多,枝姿、花型、花色等變化豐富。(六)長壽樹種。(七)抗性強,抗旱、蟲能力強。(八)易於形成花芽,耐修剪,易於催花,適於盆景、切花、食用、藥用等廣泛用途陳俊愉主編《中國花卉品種分類學》第86-87頁。本書所引文獻在第一次出現時,標明作者、出版單位、出版年份、所屬叢書、雜誌期號等一應信息,下文再事征引處版本情況從略。。這主要就其觀賞園藝價值而言,梅是花果兼利之品,觀賞價值與經濟價值都較豐富,這是價值單一或偏倚之物種不可比擬的,梅栽培曆史的悠久與審美欣賞的普遍就與此密切相關。而作為觀賞栽培,梅屬木本植物,亦花亦樹,有色有香,品種繁多,花期特早,樹齡耐老,包含著豐富的觀賞價值。其中,花期早、香氣清雅、枝幹形態豐富可以說是三大特色,顯示了鮮明的物色個性,易於引發、寄托豐富、複雜和深刻的思想、感受。如花期,在世界各國文化中,植物尤其是開花植物經常作為事物周期性特征的象征,這是一個普遍的規律。梅之花期特早,為春色最先,並進而抗身歲寒,縱跨兩個特殊季節,因而在物色上成了春回大地、萬物複蘇的主要代表,在精神上則成了堅毅忍耐、更始再生的象征。如香氣,我國古人說:“香者,天之輕清氣也,故其美也,常徹於視聽之表。”劉辰翁《薌林記》,《須溪集》卷五。西方人說:“香料的微妙之處,在於它難以覺察,卻又確實存在,使其在象征上跟精神存在和靈魂本質相像。”《世界文化象征辭典》編寫(譯)組編譯《世界文化象征辭典》第1076頁。梅花花容花色平淡無奇,而香氣濃鬱獨特,這是其上升為高雅之精神象征的一個重要因素。如枝幹形態,這是一般草本植物所欠缺的,而在木本植物中,梅樹枝幹也較為豐富、獨特。園藝中盆梅,尤其是繪畫中墨梅異常發達,枝幹視覺張力是最重要的表現元素。正是這些豐富而獨特的生物種性資源,構成了梅花之文化衍生發揮活色生香的基礎和內容,這是我們把握中國梅花文化情景應首先予以注意的。
二、曆史性。按照人類曆史的一般規律,植物的利用總是先及其實用價值,然後才是觀賞。按古人的說法,梅是“果子花”,花果兼利。因此其開發利用曆史極其悠久,考古發現,早在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先民已經采用梅實。魏晉以來人們開始欣賞其花,而中唐尤其是宋元時期逐步推闡其精神象征意義,拉抬其思想文化地位。梅經曆了一個由“果子實用”到“花色審美”,再到“文化象征”的完整過程。在宋以來的“文化象征”推演中,又隱有從“花”到“樹”不斷拓展、演進的軌跡。梅及梅花的開發利用曆史涵蓋了整個中國曆史文化發展的全程,而像牡丹、水仙、海棠這樣僅以花色取勝的植物,無論其開發曆史和展開幅度都是與梅不可同日而語的。梅暨梅花可以說是一個開發曆史跨度較大,文化年輪豐富、完整的植物,包含著深厚的社會文化積澱,是解剖中國社會曆史和思想文化演變軌跡的一個重要的意象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