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也沒太在意。
我的母親和哥哥姐姐住在離這裏大約三四十光年的另一個行星,卻不是工業行星,而是真正繁華舒適的居住行星。作為曾經的海軍飛船專家,她所受政府的優待恐怕比我們姐弟三人能提供的養老金還要靠譜得多——雖然她也不算老吧,至少還能把那文職掛個十幾年。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覺得自己是家族的汙點,我死去的母親是為國犧牲,還活著的那個也是造船專家,上麵有個開辦民用蟲洞公司的姐姐,而哥哥還是個有點名氣的律師——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有點名氣有多難啊,無論多麼有才都會被埋沒在一百多億人當中。唯獨我文不成武不就,講話壓不過人去,搞那些機器方麵的技術身體條件也過不去,不過好歹也能混個“久病成醫”,到不至於活不下去就是了。
公民權的前提是服兵役,而對於無論如何都會和政府沾點邊的家族而言,服兵役當然是每個家族成員必不可缺的人生經曆。我的家族幾乎就是這樣的。兩位母親自然不必說,都是部隊出身。姐姐當過海軍火控員,還曾因炸翻“蟲子”的一艘航母而榮獲三等功;哥哥雖然對參軍興趣不大,卻也因為當律師需要公民權而到一艘挺先進的現代航母上服役,當機械員,幹得自然不錯。
到了我,唉,十八歲第一次報名服兵役,總共三千多人,隻有一百多人通過了飛行員考試,其中有我;然而同時隻有七個人因身體素質不達標被拒,其中還是有我。這是怎樣的恥辱自然不必說,我當時才知道原來姐姐勸我別去報名並不是在挖苦,就算通過了飛行員考試也還是會被拒。
於是我迫不得已,離開家鄉到這個工業行星上學醫了。
之後讀研讀博士都很順利,畢業後就在大學附屬醫院——其實也算是不錯的單位——任職,倒也沒什麼波折。對於自己可能是家族上五十年來第一個終身未得到公民權者,因為和家裏親戚來往少了,我大概也已經不太在意了。反正就這樣了,他們還想怎麼說?我作為能達到海軍飛行員要求三十分之一,而且又在這種半殘廢狀態拿到了民用飛船飛行員資格的人,整個省(大約包含十幾顆行星)也找不到幾個了。
現在我在醫院也是個清靜的職業,對推動DNA技術發展也算是盡了一份力。我有時候想,就算讓我去做什麼別的更刺激的工作,沒準兒還沒有當醫生好些。
醫院有派遣年輕醫生去福利院調查的傳統,其實也就是給那些沒有親人的孩子們講授些衛生知識,勉強算是個社會活動。對此我沒有半點興趣,畢竟DNA和發燒感冒什麼的差之千裏,所以從來都沒報名參加過。但是由於這也算是業績的一項,我這次還算是很給麵子地參加了。
我被派遣到城郊的一家孤兒院,與博大藥業所在的西城郊不同,它所在的南城郊是整個城市周邊最貧窮混亂的地方。我們的國家一直都沒有真正地被完全治理好過,或者說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完全治理。總有一部分人被貧窮困擾,然而我個人認為社會要想發展並不能把目光停留在怎麼救濟窮人,而是從長遠角度發展科技和經濟——可以很自豪地說,我國發展到現在,多半還是因為幾乎所有的領導人都有這種遠見。
這也是我對去福利院不感興趣的原因。我的家族從來都沒有同情弱者的傳統,雖然我的祖先也是從貧民窟中走出來的。這也使得我自己沒有得到來自於親戚的一點同情,所以才激發了我(也許是少得可憐的)鬥誌,好歹沒有在病情嚴重時堅持不住而死掉。過多的同情隻會讓人死得更快,還會拖慢整個家族的步伐,而正是因為淘汰掉了那些沒腦子的,我們家的人到這一代還都算有出息,就算是我這樣的殘廢也不用靠長輩救濟。至於那些身體健康但僅僅因為沒有父母或者父母貧窮沒有留下財產的人,我真的一點同情心也分不出來。在教育體製已經趨於完善的現代,一個孩子完全有能力從上小學就脫離父母生活,而那些福利院裏的大多數竟然吃孤兒福利吃到十八歲,這讓我完全不能接受。
尤其是,他們吃的還是從科研投資中分出來的錢。在“蟲子”大麵積進攻的時代,缺少研製新武器的資金意味著不斷失地。對方有大量可用士兵和無數可用資源,而我們在人數上的空缺就隻能靠武器質量來彌補。一旦“蟲子”突破了人類盟軍的防線,其後果不堪設想。而在這危急時刻,我一點也想不出任何分資金給這些十五六歲還在福利院混日子的家夥們買避孕套的理由。
但是平民——或者說大多數平民——並不這麼想。他們沒服過兵役,有些甚至對公民權不屑一顧,或者是認為軍隊這種耗錢的東西就不該存在。他們一直堅信政府把納稅人的錢拿來花天酒地和造炮彈了,但是其實他們一點也不知道造炮彈到底有多麼重要,對於保衛家園讓大多數人過得更好也沒有什麼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