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潑翻的朱砂硯,將鳳棲山染成血色。鳳璃蹲在青苔斑駁的溪石上,第十三次擦拭青銅殘鏡。鏡緣蟠螭紋的鱗片縫隙突然滲出銀色黏液,在卵石灘凝成王叔昨夜夢見的無目山魈——那怪物正在啃食自己的爪子,爪尖滴落的黑血滲入溪水,驚散了一群藍背螢。
\"阿姊?\"鳳璃指尖發顫。鏡中羽衣女子額間火紋遊走,與昨日難產母羊瞳孔裏的圖騰如出一轍。對岸虎耳草叢沙沙作響,葉片背麵的蟲癭如萬目窺視。當她俯身掬水,上遊漂來的山茱萸花瓣突然被黑影撕碎,那東西遊弋的軌跡,恰似祠堂梁柱上三日前的抓痕。鳳璃強忍著心中的恐懼,站起身來,手中緊緊握著青銅殘鏡。那無目山魈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動靜,緩緩抬起頭,盡管沒有眼睛,卻仿佛直勾勾地盯著鳳璃。
就在此時,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那聲音空靈而悠遠,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隨著笛聲響起,山魈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懾,身形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鳳璃朝著笛聲的方向望去,隻見一位白衣少年正站在不遠處的山丘上吹奏笛子。片刻之後,山魈徹底消失不見。
鳳璃小心翼翼地走向白衣少年,問道:“你是誰?為何這山魈怕你的笛聲?”少年放下笛子,微笑著說:“我叫玄清,這山魈乃是邪物,我的笛音可克製它。看來這鏡子有古怪,才引出此邪物。”鳳璃低頭看向手中的青銅殘鏡,剛要說話,周圍卻突然泛起一股寒意,似乎更大的危險即將來臨。
腕間胎記驟然灼痛,混著腐葉氣息的風送來王嬸變調的哭喊:\"山鬼...山鬼又來了!\"
老槐樹散著屍蠟甜膩。三具黃鼠狼屍體懸在虯枝上,最年幼的那隻前爪攥著半截鼠尾,斷口鑽出的螢蕈正隨菌絲脈動。鳳璃觸及樹皮時猛然縮手——溫熱如人皮的觸感下,朱砂咒文正沿著她三天前的傷口遊走,帶來尚未發生的灼痛。
\"讓開。\"
淩虛子廣袖翻飛間,劍鋒已剖開腫脹肚腹。桃木牌滾落時,村民們句尾的彈舌音引發青銅風鈴齊顫。鳳璃剛要開口,井中突然傳來嬰兒笑聲,驚得王嬸癱坐在地:\"災星...果然是災星!\"
仙人袖中逸出的伽藍香與腐屍味在鳳璃鼻間割裂,左鼻嗅到檀香,右鼻卻湧出血腥。當她閉氣抵抗,舌根竟泛起鐵鏽味的梵音。淩虛子掐訣引出的九尾狐虛影長嘯時,陶公的棗木杖突然裂開,半透明時辰蟲首尾相銜,在空中拚出\"熒惑亂宮\"的星圖。
\"姑娘可願隨我修行?\"
暴雨砸落的第一滴在龜甲上蒸騰成三足金烏。鳳璃望著仙人影子延遲半拍的動作,忽然瞥見雲層裂隙中的琉璃碎片:焦土上血色優曇綻放,與昨日她指尖滲血時陶公院中突然出現的花苞如出一轍。最西邊的積雨雲凝結成窺天鏡,映出淩虛子後背蠕動的觸手。
\"不可!\"陶公嘶吼震落簷角風鈴。斷裂的棗木杖裏爬出發光蠕蟲,未時五刻準時自燃成青煙,煙塵中鳳璃的倒影正被七十二道青銅鎖鏈貫穿。淩虛子劍尖挑起消融的龜甲,暗紅字跡化作血蛇鑽入地縫。
罡風割麵時,鳳璃懷中殘鏡震顫。雲端碎片裏閃過冰棺女子梳妝的場景——那女子腕間胎記正滲出黑血,在虛空繪出與此刻雨幕相同的咒文矩陣。一滴墨綠黏液蝕刻的蓮花疤痕突然發燙,她猛然想起:母羊瞳孔映出的雲紋,此刻正在仙人袖口舒展。
雷鳴炸響刹那,被救羔羊的鏡狀瞳孔閃過問心梯景象。九百九十九階冰棺滲出黑血,所有屍體右手腕都帶著與她相同的胎記。鳳璃在眩暈中抓住淩虛子衣襟,嗅到他影子裏逸出的腐朽星辰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