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仍是各種噩夢。都是關於女人的。在這些夢裏,女人就是地獄。我拿著鐮刀,收割一顆一顆頭顱,收割過後,身後就是一口一口黑色的井,噴湧著黑色的詛咒和慘怨的哀嚎。無盡的夜。無盡的夢。我就是罪惡本身。
每天除了必要的事務上的交接,我基本上一句話也不說的,消沉到覺得語言也是多餘。我活成黑暗裏一團火一樣的影子,被無言的痛苦和孤獨包裹著。工作上也沒什麼事。電視劇是在網上邊拍邊播出的,已經到了第十集,很是粗製濫造,反響一般。
閑暇裏,我也偶爾會去片場看看,除此以外,我的工作就是每天在網上搜集電視劇播出後每一條評論,跟著粉絲們的意見,再對拍攝中的劇本劇情作出進一步的修改。
不知不覺,兩個月已經過去了,七七也早結了婚,電視劇收視率卻還是仍舊不溫不火。導演也有些沮喪很惱火起來,對他自己的判斷力也猶疑和憂慮起來,他說拍完這個劇,就收山了。他說原本想把這個劇,做成扛鼎之作,拿來當是半生辛苦為藝術壓卷之作,沒想到力不從心了,年紀大了。
導演盡管如此感慨,卻並不真的感到遺憾,畢竟做導演的這些年,她結識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女性,日子過得風流快活得很。年紀大了,這是事實,他身子骨卻還硬朗得很,精力也仍舊旺盛,在年輕貌美的女子中間,始終如魚得水,她們也是各取所需,樂意拿身子作為交換。
這一次拍攝結束,導演就要和他心肝寶貝去澳大利亞度蜜月了。這一次,導演對女一號可謂是空前的闊綽,一出手,就是兩百多萬的豪車。女一號叫名叫舒亦然,剛從學校畢業的,剛滿22歲。導演這次大概是動了真情,其實導演每一次都會對摟在懷裏的女人深情款款、信誓旦旦、地老天荒的,隻是每一次都不長久,但是這一回,導演是把餘生都給了舒亦然,據說蜜月度完以後,他將同她一道周遊世界,浪跡天涯。
我也羨慕導演好福氣,但我想,舒亦然對導演的餘生,是不感興趣的。我想,這一點,導演也是清楚得很。我喜歡電影,這些日子,也在想,以後掙到錢了,就自己拍。心底有許多苦悶和彷徨,我想試著借助電影來表達。老導演這樣子,也混得風生水起,賺得盆滿缽滿,春風得意,我想我是不會比他差的。
我總是把什麼事情都想得太簡單,當然這樣也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可以無所畏懼的去闖,或者頭破血流,或者得一點幸運,得一點安慰。這些年,我心底一直在構思一個故事,關於愛情,關於欲望,關於死亡,關於救贖。隻是一直沒寫出來。
導演感感慨一番完了以後,又要對我說幾句鼓勵的話的,以顯示他作為前輩對於後輩的關懷與提攜。導演說好好幹吧,我們都老了,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我隻是客套的微笑一下,沒說什麼。
晚上回到租屋裏,就特別的孤獨、淒涼和寂寞,心情十分陰鬱。有時候讀讀葉芝,能夠從中得到暫時的治愈。葉芝早期的詩歌,充滿夢幻唯美的色彩,悲傷但美好和溫暖,像黑暗裏的光,像冬日寒夜裏的爐火,不像後期的,那麼玄奧艱深,晦澀難懂,讀來痛苦之極。有時候早早的睡下,黑暗裏望著天花板發呆,直到昏昏沉沉跌入夢境。都是相似的夢境,雷同的情節,夢如人生。
今晚我照例睡得早。
入夢之前,腦海裏忽然飄過舒亦然的影子,那麼年輕漂亮的身影。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她來,我和她,見麵也不過五六次,每次都是相視一笑之後就擦肩而過,說過的話,不上三句。她的美,是很迷人的,像所有年輕貌美的女人散發出的迷人氣息一樣,或者不一樣。
舒亦然對我還有沒有一點印象,我不知道了,她是那麼年輕漂亮,那麼光彩照人。我的腦海裏,緊接著又閃過另一幅畫麵。是想象中的,舒亦然和老導演做愛的場景。像深深嵌入衰敗、荒謬、畸形和醜陋背景中的壁畫,美與醜的絕妙諷刺,青春與衰朽的完美結合。我心底湧起一陣一陣的難以抑製的惡心和痛苦,金錢發出傲慢冷酷的嘶吼,長出無數黑色的腦袋手臂,瘋狂的吞噬和撕扯著世間一切散發著光芒的事物。
我是在這樣的情境裏入夢,夢見與近些時日都不同,我夢見七七了,我夢見七七的婚禮。兩個月以來,這是我唯一一次在夢裏夢見她。七七說我不應該出現在她的婚禮上的。越過喧鬧,她是用眼睛對我說話。
我說,你讓我來的呀。
七七說,我讓你來的,但你不應該出現在我的婚禮上。我沒有兩個新郎。
我說,七七,我是來祝福你的。
七七苦笑,我眼裏流出鮮血。
七七說,你是帶來詛咒,我寧願你帶來的是詛咒,哈哈。
我變成了盲人。天地一片昏暗,但我心底澄明,七七和她的話音,在我心底亮如白晝。
詛咒?我心底悲痛,我說,七七,我愛你,我來,是祝福你的……
七七哭了起來。
七七說,我要的是詛咒,不是祝福,你怎麼忍心…你怎…怎麼……忍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