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契子(1 / 2)

邊城的冬夜寒氣入骨,風卷著碎雪掠過樹梢,發出聲聲清冷的尖嘯。街邊的路燈沉默地佇立,仿佛在守護著什麼、等待著什麼。明滅的霓虹燈光映著飛揚的雪花讓人行路顯得模糊而又空曠,偶爾匆匆駛過一輛出租車,打破了這一片昏暗與靜寂,似乎要急切地提醒人們這裏不是一片荒野,而是一座現代都市。

方大偉伸手扯了扯羽絨服的帽子,縮了縮頭,急忙將手插回袖子裏,繼續遙遙晃晃地向前邁著。笨重又有點可笑的大頭皮鞋踩在雪地上咯支咯支的,似乎在抗議、在呻吟,又似乎在嘲弄著他的笨拙。

這樣走了多久了?該有個兩三天了吧,以前怎沒發現老子這麼能逛呢。一邊機械地邁動雙腿,方大偉一邊默默的想著。忽然就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兒了,應該傷心啊憤怒啊沮喪啊,怎麼開始尋思起這些來了?方大偉伸出手,再一次狠狠地捏了捏褲兜裏那封信,仿佛重新找到了些什麼,心中感覺踏實了些。

那信是他的女友,不,現在來講應該是前女友寫的。內容十分簡單吝嗇,隻有七個字:“大偉,咱們分開吧。”就是這七個字讓他圍著這座城市轉悠起來。方大偉狠狠地吸了口氣,含混地咕噥了一句:“真是他媽倒黴的三年。”

是啊,畢業後來到這座城市已經有三年多了,這座城市給予方大偉的是恥辱是憤怒是無奈,如今又加上了傷心。竟然沒剩下一絲一毫和什麼快樂啊幸運啊能夠沾邊的東西。

方大偉是學經濟管理的,畢業前曾經有機會到南方大城市工作,甚至已經簽好了意向性協議書。但是,相處了兩年的女友林秀鵑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她的父母也一直反對女兒背井離鄉,眼瞅著就又是一場勞燕分飛的悲劇要上演,兄弟們也已經準備開始慶祝了,這廝發了狠,不知從哪兒冒出股倔勁兒,丟了句金子在哪兒都發光,跟著女友就來到了邊城。最讓他哭笑不得的是,臨行前,學校因為他是班幹部,卻放棄了優越的工作機會去邊遠城市,竟然給他加上了一個“支邊”的帽子,評了個優秀畢業生。為此,在寢室熄燈後的例會上,很是被兄弟們批鬥了幾回。

來到邊城後的三年中,也許是因為他相貌太通俗,也許是因為覺得他沒什麼前途,方大偉深得準丈母娘的厭惡。無論怎麼厚顏無恥,低三下四,這位街道辦事處副主任總用鼻子跟他說話。準老丈人倒沒說什麼,是啊,從第一次見麵到今天,除了搖頭是真的什麼也沒說。

絕望之下,方大偉曾經策劃了幾次惡毒的拐帶婦女計劃。但女友竟然是一個乖乖女,堅決不配合,堅定地站在父母一邊。並總是用“要聽父母的、要孝順、你要努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之類的屁話安慰他鼓勵他。方大偉無奈大歎,窮山惡水之地,封建流毒害人不淺呐。

通過應聘方大偉進了一家邊貿公司。這家公司是專門搞對俄羅斯進出口業務的。出口一些羽絨服、打火機、電飯鍋、二鍋頭什麼的,進口的主要是鋼材、木材。起初,憑著剛畢業的新鮮和熱情,方大偉任勞任怨,逢上迎下,竟然讓他混上了總經理助理的職位。原本誌得意滿,很是想大展宏圖。可上任以後才明白,總經理助理的主要工作就是為老板擦皮鞋、倒開水、洗小車、送煤氣。間或與老板陪客戶吃吃飯、唱唱歌、打打麻將、放放哨。這不禁讓方大偉很有種有勁沒地兒使的感覺。

一次飯桌上,總經理喝得有點兒高了,終於不經意地道出了用他做助理的真實目的:“別看老子初中都沒畢業,但老子用大學生給我提包。知識有他媽個屁用,小方還不照樣被老子我支使過來支使過去的。”方大偉目瞪口呆了3秒鍾,禁不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蹦了起來:“你,你……您是渴了吧?我去讓服務員上點茶。”別說,總經理還真是被他唬了一哆嗦。不過,從此以後,總經理就再也不讓他陪客戶吃飯了。沒過多久,方大偉的職位就被據說是工商局局長的夫人的二叔的外孫女兒的男朋友頂了。從此方大偉從總經理助理到出納、業務員、倉庫保管員,最終高升為現在的勤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