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就這麼一天天在書山題海中無聊地過去。偶爾金鈴下樓替媽媽打醬油買味精,碰到巷子裏的同學,才知道大家的日子都是如此,誰也不比誰過得快樂。
金亦鳴出差去了。蘇北的一家鄉鎮企業在生產配料的什麼問題上碰到了困難,專程到學校裏來請專家金亦鳴去幫忙解決。卉紫為此有些意見,說快過年了也不肯在家裏呆著,答應了在寒假中幫金鈴全麵補習數學,這下倒好,整個寒假不是課題組開會就是研究生談論文,現在又出差去蘇北,金鈴的數學書一共沒有翻過兩頁。
金鈴倒是挺高興。六年級的課本對文科畢業的卉紫來說已經有些困難,計算題借助計算器還能算得明白,應用題就相當吃力,如果是打了“*”的附加題或是思考題,卉紫簡直如看天書,思維壓根兒沒有金鈴來得快捷。所以爸爸一走,沒有人批改作業的對錯,金鈴總算能稍稍鬆一口氣。
雜誌社是不放寒假的,卉紫的工作要到年三十那天才能結束,雖然這之前上班也就是象征性地點個卯。正因為如此,金鈴獨自在家時也不敢偷看電視,提防著媽媽會突然提前下班回家。媽媽的偵探手段非常厲害,那就是回家後常常去摸電視機的後殼,如果後殼是熱的,說明金鈴看了電視,隻不過在她進門的一瞬間裏把電視機關了而已。金鈴挺埋怨那些設計電視機的人,覺得他們一個個都太笨,簡直一點不為中國的廣大兒童們著想,在電視機裏做些小小的技術改造,比如添加個微型電扇之類,不就使很多孩子可以高枕無憂地偷看電視節目了嗎?
當然,開心的日子還是有的,並且它總會在金鈴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出現。
有一天下午,媽媽已經下班回來了,正在忙著收拾單位裏剛發的年貨,把它們分門別類,有的晾掛在陽台上,有的暫存冰箱,有的當即刷洗下鍋。那天下午單位裏分的是冰凍帶魚。在所有的魚類食品中金鈴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銀閃閃細條條的東西,尤其是冰凍過的,尤其是過年時單位裏分發的。因為它們毫無例外地已經很不新鮮,當媽媽將魚塊洗滌幹淨投進油鍋後,滿房間就會彌漫出那種臭烘烘的海魚味。好笑的是這時候如果下樓在巷子走一圈,你會聞到家家戶戶廚房裏飄出來的都是這種刺鼻的味道。
媽媽戴著圍裙,提著一雙濕淋淋的、沾滿了銀色油汙的手,大聲喊金鈴:“快來幫我倒點熱水!”
金鈴放下自動鉛筆奔進廚房,捏著鼻子去提熱水瓶。卉紫說:“算了,別做出這副林黛玉的嬌樣兒了,待會兒魚煎熟了,拿作料一烹,你比誰都吃得來勁。”
金鈴就有些不好意思,把捂著鼻子的手放下來。
金鈴打開熱水瓶蓋,往洗魚的盆子裏倒水。卉紫大叫一聲:“別澆在魚身上!”可是已經晚了,滾沸的熱水已經將一部分凍魚燙得皮開肉綻。
媽媽嘮叨說:“真是一點事情都不會做。從前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接下去媽媽就該講她小時候會做什麼什麼事情,心有多靈,手有多巧。金鈴不要聽。問題不在金鈴心不靈手不巧,在於她沒有機會去嚐試做那些女孩子喜歡做的事。金鈴每次主動提出要幫媽媽分擔家務時,媽媽回答她的都是一句話:“這些事你別管,你的任務是學習,把成績搞上去就行。”金鈴隻好怏怏地回到書桌旁。
此刻,媽媽的話剛剛開頭,門鈴響了。真是救命的鈴聲!金鈴飛奔著去開門。媽媽急忙在後麵喊:“先看看是誰!別放生人進來!”
門一開,金鈴傻眼了:門外站著的既不是熟人也不是生人,而是一條銀光閃閃、比她人還要略高的大魚!那魚的身子比爸爸的大腿還粗,頭像個鬥大的饅頭,尾巴成扇形拖掛在地上,滿身的鱗片每一片都有茶杯口那樣大,兩隻如嬰兒拳頭般的眼睛金黃色,眼皮外有一圈微紅,晶亮的眼珠充滿熱望地盯住金鈴,一副深思熟慮的智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