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裹挾著雪撲麵而來,殷璿低著頭,凜冽的霜刃仍沒放過她,割碎她臉上的肌膚般刺痛。她毫無表情,麻木地向前走,除了難以忍耐的寒冷,她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
冷,透入骨血的冷……
走在她身側的師卓翎腳步緩慢沉重,踩在雪中咯吱作響。殷璿在風雪中看不清前路,甚至連卓翎都沒精力抬眼去看,她的精神已經恍惚,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死了,隻剩空泛的軀殼在不屈地堅持。
卓翎的腳步聲一直是她的指引,殷璿陷在冰冷的混沌中,懷疑她就這樣跟著卓翎,一直走到冥界去,他們的盡頭就是忘川河邊。盡頭?光是想想都覺得解脫,不管是生是死,總能停下了吧?可是……雪中艱難的腳步聲,咯吱咯吱,好像永無休止,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姐姐——”趴在卓翎背上的殷玥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喊了她。
“嗯?”在雪原裏饑寒交迫地跋涉了五天,發出一個音節都是種奢侈的消耗,可弟弟的呼喚,她永遠努力響應。
“姐姐,還有多遠?”四歲的殷玥吐字含混,殷璿卻聽得字字入心。
還有多遠?
殷璿掙紮著眯眼看了看前麵,還是一片蒼茫的風雪,其他什麼都沒有。還有多遠……從明承宮裏逃出來,她就不斷的問自己,慢慢的,這句話像是擺脫不掉的咒語,反複反複地盤旋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令她頭疼欲裂。
她也曾問過師卓翎,那時候她還有眼淚,“還有多遠呢,卓翎,還有多遠?”
卓翎給了她一個笑容,讓她有點兒驚豔,自從認識他,便是不苟言笑相當嚴肅的一位羽林郎。
“公主,隻要走,總會到的。”
殷璿看熟了三國的地圖,湯國和大商、翡曲都不算遠,尤其是翡曲,從京城到邊界不過小指甲蓋那麼大的距離。
她帶著殷玥北上,真的沒想過,這指甲蓋大的距離,會成為她這一生走過的最漫長最痛苦的路。
二十死士漸漸在孤立無援的痛苦跋涉中一一死去,他們倒在雪地裏沉悶聲響,簡直要震碎殷璿的理智,讓她想失控地尖叫,大哭,像潑婦一樣咒罵老天爺。
每當這時,卓翎就會托住她的雙頰,平靜地說:“不要聽,不要看,不要回頭!”
她盯著他的眼睛看,她承認自己的卑鄙,同是行伍中人,卓翎和昊暄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堅毅的眼神,她看了,便覺安心。
這一路,卓翎為她做盡了她自己都不敢去想的殘忍事,殷玥還小,還沒有想到去追究雪地裏哪兒來的溫熱的水,雖然很腥很難喝,但殘存的溫度已經讓他貪婪的吞下。卓翎給他的肉也難以下咽,但是餓得狠了,還是不由自主地吃了下去。
殷璿巴不得殷玥永遠忘記他吃過這些。
她無法忘記,若不是混亂地掙紮在生死邊緣,她根本無法麵對!
第一個同伴倒下時,卓翎讓其他人把她和弟弟帶開一段距離,他親自動手,身先士卒是他一貫的作風,這樣顛覆人倫的煎熬,他咬牙獨自承受。
“姐姐,姐姐?”殷玥哽咽著又問了一遍。
殷璿費力地牽動了一下嘴角,學著卓翎的語氣重複他說過的話:“隻要堅持一下,說不定姑父接應我們的人就要到了。”
殷玥並不滿意這個答案,聽了太多遍,他已經不耐煩了。
他還想再問一問,隻覺得身子失重般下落,姐姐慘痛地叫喚著師卓翎的名字。他從師卓翎倒地的身體上爬起來,皺著眉看姐姐哭泣。他雖然小,可這一路看慣了這樣的場麵,終於輪到師卓翎也不跟他和姐姐繼續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