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未考上了迪葉大學。迪葉大學是亞太地區最好的大學,坐落在風景宜人的迪葉城,離這個村子也隻有二百公裏左右。
消息是通過哥哥杉銘的手機查到的。現在,他家隻有媽媽、杉銘和杉未三個人——這整個小山村也隻有他們三個人:其他人都搬到城裏住了。
媽媽高興地做了一桌子的菜。自從杉未的爸爸被陷害入獄後,家裏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了。春天的時候本來高興過一次:雖然家境貧寒、父親入獄、母親殘疾,但老大杉銘終於訂婚——可是不久女方了解到杉銘一直都在供他弟弟上學時,把親事退了。現在,終於有了一件能讓一家人抬起頭來的事情。
杉未端起了一杯酒,敬自己的哥哥。千言萬語都在酒裏,杉未看著哥哥那曬黑的臉粗糲的皮膚,眼睛裏淚花閃動。
哥哥對媽媽和杉未的興奮勁擺擺手表示不屑,但掩飾不了他自己的高興勁。他酒興上來了,一發不可收拾喝了兩瓶白酒。酒後,杉銘來到門外信號好的地方把手機上的號碼一個個打了個遍。哥哥這樣打電話太誇張,不過杉未想哥哥開心就好,杉未就隻是守在醉醺醺的哥哥身邊扶著他。
這一通電話的結果是,親戚們約定讓杉未家擺慶功宴。杉未的媽媽接過手機,聽到自己的二姐在電話裏說:“幺妹,娃終於考上了個好學校啦,我跟咱親戚都約好了,六月六去你家慶祝啊!”媽媽嘴裏高興地答應著,但心裏慢慢覺得不是滋味。這種事情怎麼能讓親戚們決定呢?應該是自己決定啊。
自從九年前杉未的爸爸被人陷害入獄後,家裏各種事情都失去了主心骨。為了還賬,她把迪葉城裏的房子賣掉了。然後為了保護兩個兒子,她聽從杉未大伯的建議,帶著杉銘和杉未來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山裏住下,五六年沒有跟親戚們來往,大家逐漸都生疏了。隨著杉銘和杉未長大起來,這幾年才恢複了跟親戚們的通信,但親情都顯得格外淡漠。這次聽到杉未考上了迪葉大學,大家卻都親熱起來,讓媽媽有些吃不消。
從媽媽手裏拿回手機後,杉銘歪歪扭扭地坐在院子裏找信號。他說:“我要給監獄打電話,我要給爸爸打電話。”媽媽一聽,臉色就變了,歎了口氣坐在了孩子的身邊。這些年,她一直通過各個渠道打聽丈夫的下落,但沒人知道丈夫被關在了哪個監獄。律師說他是“特殊罪犯”,不會向家裏告知地點,更不能會見。
“打,打,打……”突然,杉銘把手機“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手機摔壞了。杉未和媽媽麵麵相覷。
……
六月六到了,杉未家請來倆廚子。廚子帶來了酒菜,都堆在廚房。
可是,快十二點了,那些親戚一個都還沒到,廚子著急了,副廚對杉未的媽媽數落道:“大姐,你這到底是不是辦宴席呀,我們這酒菜都墊了很多錢買來的,別說工錢了,如果不辦酒席,至少這原料錢你得給我們啊。”旁邊的主廚接話道:“別這麼說話,大姐這不是在等嘛,這裏交通不便。”
杉未的媽媽比誰都急,她讓杉未騎著自行車到鎮上,這個小山村距離迪葉市隻有二百公裏左右,但山地裏人太少,通信公司不給扯電話線,隻能用手機。杉未家隻有他哥哥這一部手機,卻摔壞了。
“去給親戚們打個電話,這些人說好來的。。”
杉未沒有答話。他一直看著自己家門前的小山,杉銘弄的養雞場就在那山底下,雞子白天都撒放在那座小山上。杉銘在杉未眼睛前繞了一繞,杉未這才反應過來。杉銘問:“看啥呢?看雞子?哎,今天不殺雞子,別看了。”杉銘趴到杉未耳朵上說:“咱家這雞要下蛋的,殺了劃不來。”
杉未說:“我不是看雞子,我感覺好像山上好像有個穿紅衣服的人跳了一下。”
“什麼,不會是偷雞的吧,不過偷雞的怎麼會穿紅衣服呢。”杉銘進屋拿出他的望遠鏡,仔細看了看山上的動靜,拍拍杉未的肩膀說:“你肯定看錯了,哪有人,連個老鼠都沒有。雞子都在好好刨食兒。咱媽說讓你上街去打個電話,問問親戚們來不來。”
“不用吧。”杉未說。
“怎麼,考上大學了不起了。”
“是他們看不起我們。”杉未蹭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對這些親戚沒啥好感,前年為了給媽媽治病,向這些親戚們借錢,除了二伯給了幾千,其他人一毛不拔。
杉銘不說話了,轉身到廚房廚師那裏拿了瓶酒打開,倒了兩半碗,說:“沒事兒,不打電話就不打電話!哥陪你喝一杯,咱倆慶祝!”
杉未卻又分神了,還是看著那小山。他總覺得山上有什麼東西,挺大的,在山上慢慢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