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玻璃心(於佳)

前言

捐獻那麼難?

我一直有兩個心願,一是將自己的血液信息存入中華造血幹細胞庫,如果有人需要我捐獻骨髓,可以找到這世上與他的幹細胞最相似的我。另一個心願是簽一份器官捐獻書,在死後將自己的器官捐獻給需要的人。

成年之前條件還不成熟,成年以後好不容易有機會去做這兩件事,問題又來了。

首先,大陸地區存在中華造血幹細胞庫的城市很少,我所在的城市就沒有。據說建設一個造血幹細胞庫需要巨大經濟投資,能承擔得起這份投資的城市少之又少,如果我想將自己的血液信息存入庫中,必須去那幾個城市。

其次,聽聞我要捐獻自己的器官,豬同誌堅決不同意。

這是我怎麼也沒想到的。他先是以我爸媽做擋箭牌,沒想到我爸媽狂開明,覺得捐獻器官純粹是我個人行為,既然我有這方麵的意願,那麼在死後能將自己的一部分遺留在人間也未嚐不可。

爸媽這一關不構成阻力,豬同誌索性自行設置障礙,他羅列了一大堆的理由,最後竟然搬出:如果你簽署器官捐獻書,那麼一旦你腦死亡(也就是俗稱的植物人),院方會結束你的生命,讓人正式死亡,然後把你的器官拿給別人使用。

他所說的是真是假,我無從考證,因為我連找個人詢問一下的機會都沒有。表哥是醫生,問了他一大堆,他隻能告訴我:捐獻器官是一件很複雜,準確說是很麻煩的過程,讓我做好思想準備。

事實證明,我的準備還不夠充分。我先是給當地的紅十字會打了電話,沒等我問他,電話那頭先問了我一大通,就差沒直接詢問:你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不久於世啦?

待我終於解釋清楚,他又裏嗦跟我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聽來聽去,我聽到最多的有兩個字——“公證”!又要找來親人,又要拖來朋友,末了對方還冷冰冰地告訴我,一切費用自理。

原本我是出於善意,希望能為需要的人做點貢獻。

可,捐獻怎麼就那麼難呢?

楔子

“成、成、成……”

急促的呼喚輕而淺,蓋不過匆忙的腳步聲。推車上的病人臉色蒼白,眼見著已被推到生死瞬間。

手術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醫院的門外圍起了大堆大堆的人潮。

“那不是成曄嘛!”

“真的是他噯!”

女聲此起彼伏,一浪接著一浪將呼喚聲推向高潮,這就是偶像的魅力,無與倫比的明星效應。

換作平時成曄會盡其所能滿足樂迷的要求,今天是斷斷不能了。有人在等著他,在這扇白色的大門後等著他。

推開眾人,他不理會明天的娛樂新聞會如何評價他粗魯無理的舉動。“琉璃!琉璃!”逮到一位穿白大褂,他抓住了就不打算鬆手,“醫生,是不是有位出車禍的女生被送進了手術室?”

醫院每天進進出出這麼多人,誰知道哪個是出車禍的女生,哪個又是他要找的人?

心急如焚的成曄甩開醫生,像隻無頭蒼蠅到處亂竄,“琉璃!琉璃——”

“先生,請保持安靜……成曄?”手術室裏走出一位護士,迎頭見是流行音樂界的成曄,頓時換上傾慕的目光,“您來看病啊?您生病了嗎?”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出車禍被送到這裏來的女士?她叫琉璃,大概三十分鍾以前她出了車禍,好像傷得很重,被送到了這裏。她在手術室對嗎?她怎麼樣了?你別光看著我,你說話啊!”

護士明顯被他煩躁的情緒嚇到了,職業操守暫時性喪失,她喃喃念著:“那位小姐就是報紙上登載的那個跟你有關係的琉璃啊?”

“誰問你這些了,她的情況到底怎麼樣?”理智要他冷靜下來,心情卻讓不好的念頭此起彼伏,他快被自己擊垮了——琉璃,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除非你想讓我一輩子內疚,永遠地離開樂壇,否則我不允許你有事。

如果老天能被他的命令威嚇住,也許琉璃根本不會出車禍。

“我……我剛剛……剛剛出來的時候,她快不行了。”

什麼叫快不行了?他不懂,他不懂昨天還望著他流淚的琉璃,為什麼一夜之間就不行了?

他不信!

他不信也不行,手術主刀的大夫鄭重地告訴他:“您是病人的朋友吧?我非常遺憾地告訴你,病人在幾分鍾前已經腦死亡,並且沒有複蘇的可能。望您節哀!”

死了?琉璃就這樣死了?那個如仙女般吹著長笛,與他的鋼琴聲合二為一的女子竟然就這樣飄然而去?

等不到他的反應,見慣了生死的醫生不願再等下去,他們需要救助的是生不是死,在挽救生命的前一刻,醫生按照慣例告訴這位死者的朋友。

“我們發現她的遺物中有一份器官捐獻書,根據她的遺願,我們將移植她的器官給需要的病人。”

他聽不聽得見已不再重要了!

1

瘦弱的女生匆匆地向前趕,長腿男生緊緊地跟在後麵,追過一條街,又走過兩排店鋪,男生的手裏始終握著一張碟,“江南,我不騙你,這盤CD真的很好聽,你聽聽看!聽聽看就知道了。”

“我不要,你別煩我了,我才不要聽什麼CD呢!”她已經快氣死了,哪裏還有心情聽CD?

她承認比起一班高一的新同學,她的確奇特了些,可也沒必要拿她的年齡大做文章吧!她不就比尋常孩子大個兩歲嘛!十八歲讀高一,有什麼好奇怪的?

知道她不開心,大黃更是吵吵著非跟在她身後不可,“別生氣!你別生氣嘛!我也比那幫小鬼大一歲啊!有什麼辦法?去年考高中沒考上這所重點,我爹媽非要我複讀一年,不考上重點高中誓不罷休。如果我今年還沒考上,說不定要繼續複讀,那不就跟你一般大了嘛!”

以為她跟他一樣,是為了上重點,不停地重複勞動呢?有沒有搞錯?以她的聰明才智,需要這麼痛苦掙紮在考試生死線上嗎?

她病了兩年還不是照樣考取了重點高中,有什麼難的?最可氣的就是那幫同學全都將她當成複讀又複讀的三重門老生,她最受不了刁家異樣的目光。真不明白大黃怎麼忍受得了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黃想得開,“他們也沒有惡意,隻不過覺得你跟他們不同,所以眼神不大對就是了。你就這麼想,你比他們大那麼多,還跟小孩子計較什麼?”

這樣想,她——更難過了。

甩開胳膊,江南腳下的步伐又快了許多,“我不上了,這個學我不上了,這總行了吧?”以前生病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跟普通孩子一樣去學校上課,跟一幫朋友瞎玩。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機會,她才發現夢想和現實永遠不是統一的色彩。

走過這條街,她看也不看就要衝過馬路,大黃眼見著前方來了一輛大客車,猛地抓住她,避免她真的因死亡而再也無法上學,“你小心一點!”

“你沒事幹抓我幹什麼?”她嬌嗔,“我不要你管我,你不要再跟著我,煩死了。我們倆又不熟,不過是做了幾天的同學而已,你是誰,我又不認識你,你少來……”

痛!江南捂著心髒的位置想要找個東西依靠——避開有著寬厚胸膛,看上去穩重又安全的大黃,她選擇瘦不啦嘰、硬邦邦,而且毫無彈性的電線杆。

比不過一根電線杆的大黃像隻大黃狗似的圍著她轉悠,“你……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似乎不太好的樣子,你真的沒事吧?你不要嚇我哦!你要是有事,你就說,我不會介意你剛剛嫌我煩的那段,我還是會好好照顧你的——助人為快樂之本嘛!你說是不是?”

他光瞧她的臉色瞧不出她已經“有事”了嗎?裏嗦說了這麼一大通,他是存心報複她剛剛嫌他煩的那段嗎?

“藥!包裏有藥!”她斷斷續續說著,手指著藏有她救命藥的書包。

大黃雖駑鈍了一些,但也不至於拿別人的生命冒險,翻開她的書包,他嘴裏還嘀咕著:“不是我要翻你書包的哦!是你讓我翻的,所以萬一翻到什麼不該翻的東西也不是我的錯……這包就是衛生棉啊?我還從來沒見過呢!衛生棉是棉花嗎?我可不可以拆開一個看看?我又不用,不會浪費的,你相信我吧!”

天!讓她的心這一刻就停止跳動吧,她不活了啦!

“你果然是女生唉!書包裏居然還放著小鏡子,要是我的書包裏放著一麵小鏡子絕對會被我媽把耳朵揪成驢耳朵——我媽很暴力的,我爸不聽她的話,她直接用板凳砸過去,害得我爸這些年身體的靈敏度直線提高。所以我爸經常跟我說,以後要娶老婆一定要娶個溫順的,太凶的老婆不能要,要了會死人的。”

大黃還在翻著她的書包,一層接一層,雖然他的好奇心尚未得到滿足,但他絕對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是尋找一個小藥瓶,“你別苦著一張臉啊!你以為我跟你七扯八扯是扯得好玩呢?我這叫心理療法,分散你的注意力,這樣你就不疼了——現在不疼了吧?”

下一刻——

“哎喲喂!”大黃慘叫一聲,顯然他沒有他爸的靈敏度,別說是板凳,連一塊小小的磚頭都閃躲不及。抱著頭,他用期期艾艾的眸光詢問江南:“我好心幫你找藥,你為什麼砸我?”

幫她找藥?“那藥找到……沒有啊?”她捂著疼痛的心口,一口氣沒接上來她這些年所受的苦可就白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