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鑽石玫瑰
離開宴會,她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搭乘電梯,到了設計部她工作的地方。月光從闊大的窗戶明晃晃地照進來,讓黑暗的辦公室平添了一份冷淡。她沒有開燈,隻是輕輕地走進相處幾年的工作空間,無限懷念地看著裏麵的一切。借著月光,她用手憐惜地撫摸著每一張辦公桌的邊沿,淡淡地歎氣。
她會非常想念這個地方的。
或許她可以,也必須在人前擺出一副她毫不在乎的樣子,但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是不是可以黯然淚下?她嘲諷著自己的多愁善感,深吸一口氣,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明天她就要正式離開了,現在就應該搬東西,省得明天麻煩。
她將抽屜都敞開,把私人物品都拿出來,放進一個黃色的大箱子裏。忙碌的她絲毫沒有發覺辦公室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默默地看了她許久。
“為什麼要辭職?”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暗夜中驀然地響起,卿舞驚了一跳地抬起頭來。當她搜索到那道冷漠的身影,她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他是什麼時候上來的?
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來?在這種尷尬的時刻,他根本不應該出現!
“因為……”她的聲音有些啞,忙碌的手此時也忘了本來的動作,“因為……”她噙著的眼淚,被黑暗掩蓋住,低下頭,她尋找不出一個得體的理由。
仲文軒從門外慢慢地走進來,緊盯著眼前的女人,他的聲音沉緩而絲毫不透露心事,“David不會威脅到你,你很清楚。為什麼要辭職?”
沒錯,David的確不會威脅到她,因為他一直是一個外行人,需要她的支持才能夠維持設計部的運轉。
“或許是我厭倦了這份工作……”她嚐試著解釋,嚐試著避開與他有關的話題。
“不要對我撒謊。”他的語氣變得生硬,仿佛無數的無奈凝聚在了一起。他深邃的眼眸帶著明顯的探詢和急切,“你走……可是為了我?”
卿舞幾乎就要哽咽出聲,抓住一本書的手狠狠地揪起封皮,將那張紙攥成一團。她幾乎就要點頭了,她幾乎就要哭泣出聲——
“不是。”終於,她傲然地仰起頭,暗夜中她的笑容似乎是那麼的僵硬,“我……”
然而,她還沒有說完,他就一把抱住了她,嘴唇粗魯地吻住了她。然後,他擁住她,低沉著嗓音在她耳邊低喃,“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九年前我並不是真心要說那一番話,你肯不肯信我?如果我告訴你,我向你隱瞞身份,並非要玩弄你,你相不相信?”
她疑惑地問道:“你不是真心說的?那你為什麼要那麼說?還有,如果不是你,是誰透露給David九年前的事情?”
他的臉上倏地有著一種僵硬,仿佛是極端地忍耐,死守著重要的秘密。
暗夜裏,他的聲音帶著沉痛:“這……我不能夠告訴你。”
“嗬!”卿舞驀地笑了起來,“你……不能夠解釋……”她緊扯著唇角,眼波閃動著痛心和對她自己的嘲笑,“我本來就不該問的。”她低下頭,繼續收拾東西,手在微微地顫抖。
他的身影顯得頹廢,他的眸子如此哀傷,他的聲音是那樣低沉,蘊含著充沛的感情……可是他不能夠解釋……她是該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還是應該相信她現在痛楚的心?
她笑著抬起頭來,隨手從文件的最上方拿起一張機票,對他說:“我要離開公司並不是為了你。”她的話帶著言不由衷的輕快,卻如同冰冷的劍,斬斷了他們之間沉重而曖昧的態度。
他接過那張機票,看見上麵赫然印著的“單程”字樣。
時間如同停止了一般,靜默的空氣在他們之間漂流,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他想要說什麼呢?卿舞暗忖,緊緊地抿著嘴唇,在漆黑的夜中很難發覺她輕微的顫抖。但是仲文軒卻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靜靜的沉默中,他將那張薄薄的機票放在桌子上,然後他轉身,腳步堅定地離開了她的辦公室走進電梯,消失在電梯合上的門後。
他什麼也沒有留下,甚至一個道別也沒有!
卿舞在他身後哭泣,而他卻沒有轉身,即使他聽到她再也忍不住的啜泣。
當電梯將要合上的時候,她突然想要追,但是她的身體如同被膠水固定住了一般,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電梯的門在她眼前閉合,任由眼淚黯然地落下,被地毯吸收了進去,成為地麵上一個個小小的陰影。
夜已深,卿舞抱著她的大紙箱,走下大樓的樓梯。保安人員看見她,微笑著點點頭。
“蔚小姐,你辭職了嗎?”
“是呀!臨時先收拾點東西。”
“為什麼要辭職?”
卿舞沉默了半晌,才抬起頭來微笑著說:“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那就恭喜你了!”保安人員也笑著回複。
卿舞下完樓梯,走入街對麵的停車場。打開自己的車子,當把箱子放進去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她麵前停下。緊急的刹車聲在空蕩的停車場中顯得格外駭人。
她警惕地背對著自己的車子,瞪著來人。
車門緩緩地打開,裏麵坐著一個男人,相貌和仲文軒相像到讓她幾乎難以辨別。隻是,她剛才見到仲文軒,知道他已經離開了。
“你是誰?”她冷靜地問。
“嗬嗬!”車子裏麵的男人微笑著,“你是能把我和文軒分開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他饒有興趣地瞥著卿舞,“上車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卿舞知道自己的理智應該拒絕,但是麵對一張和仲文軒如此相似的臉龐,她卻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鎖好自己的車門,她順從地進入他的車內。
車子開出停車場,暗夜的霓虹燈映射入車內,斜射在仲文旭英挺的五官上,讓卿舞更加凝神地注視著他。
“你是仲文軒的兄弟對不對?”她篤定地說。
“沒錯。”他微笑著點點頭,“我們很像,是吧?差異隻在於,他能夠站起來,而我永遠都站不起來。”
卿舞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他的腿,因為裹在西裝褲子裏,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身上有任何的異常。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有些猶豫,似乎有著非常的矛盾壓抑在心裏。
半晌,他對她說:“今天你和他的局麵……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當年的事情,也是我讓古雯雪導演的。”
稍稍考慮,卿舞立即聰明地知道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他與她談話的動機,但是仍然不動聲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雖然我很坦白,但是那並不代表我內疚我所做過的事情。”
“是他讓你來的?”她垂下眼睫,看不出來在想什麼,隻是糾纏著的手指泄露了她心裏的急切。
仲文旭沒有回答,卻詭異地一笑,“從我意識到我和我弟弟之間的差距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不斷地折磨他。我想要他痛苦,想要他對我乞求,可是,他從來沒有責怪過我。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你是他的哥哥。”她凝視著仲文旭,“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仲文旭似乎有一瞬間的愣然,隨後詭笑著說:“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我問‘我拆散了你和你最愛的女人,難道你不恨我嗎?’”頓了半晌,仲文旭又說,“我的弟弟這樣回答我:‘我隻是恨我自己,不能夠讓她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