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在這個家，我如履薄冰
別讓孩子過早地成人化，也不要讓孩子背負過多無意義的責任，因為那樣會讓孩子失去生活的中心，成為家庭中的邊緣人。如果一個孩子在自己的家中都如履薄冰，那麼他怎麼會有勇氣麵對未來的生活呢？
【訪談】孟菲（女）
孟菲也是成長在再婚家庭中的孩子，和很多再婚家庭中的孩子一樣，她在新家庭中總是小心翼翼，因為她從來不認為那是自己的家，同時也害怕自己成為所謂的“拖油瓶”。孟菲的媽媽改嫁給現在的丈夫已經有10年了，但孟菲始終沒有叫過繼父一聲“父親”。孟菲說：“我並不是排斥他，也並不討厭他，我隻是覺得我和他之間有一條深深的鴻溝，永遠無法跨越。”
錯過的不僅僅是青春
孟菲是我的一位鄰居，她比我小幾歲，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跟在我後麵整天叫姐姐，要我帶著她玩。在我16歲，孟菲10歲的時候，我家從原來的老房子裏搬走了，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見過孟菲。而我和孟菲的重逢頗有點戲劇色彩，因為這一次我成了采訪者，她成了我的當事人。
訪談者：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會以這樣的形式相見。
孟菲：其實我給你們欄目組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姐姐你在這裏工作。
訪談者：難道你是因為我才打的電話？
孟菲：不全是，不過也有這部分原因。
訪談者：我離開之後，你家是不是發生了很大的變故？
孟菲：嗯，你從大院搬走後的第三年我媽就因為我爸有外遇和他離婚了。離婚之後我一直和我媽一起生活。
訪談者：你現在怎麼樣了？過得還好嗎？
孟菲：我現在上大學了，一直住校感覺還不錯。
訪談者：據我所知你一直和叔叔的關係比較好，最後為什麼和阿姨一起生活了？
孟菲：其實我爸一直都在外麵有女人，隻不過我和我媽不知道而已。你離開咱們大院之後，我媽的身體就開始不好了，那段時間我爸經常夜不歸宿，到後來幹脆就不回來了。那個時候其實我媽就已經有察覺了，所以就讓我平時多注意我爸的動向。這種事情在當時真的是大醜聞，咱們那個大院很快就把我爸外遇的事情傳開了，很多人都對我說，我爸不是好人，還告訴我說看見他和一個女人在商業街那邊開飯店。所以我每天放學之後就到商業街那邊去找我爸，後來果然讓我看到他和一個打扮得妖豔的女人在一起。從那時起我就開始討厭他了，後來我鼓勵我媽和他離婚，我很自然地選擇和我媽站在一邊。
訪談者：後來怎麼樣了？叔叔同意你和阿姨一起住？
孟菲：他才不會想要和我一起生活，他的心裏隻有他自己和那個壞女人。而且我也不想和他還有那個女人一起生活。自從我爸媽離婚之後，我媽和我說了很多以前我從來都不知道的事情。她說她生我的時候，就因為我是女孩，我爸一直不肯抱我，也一直沒有給我起名字，因為我爸特別想要一個兒子。我媽甚至哭著對我說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爸經常對她使用家庭暴力……總之，這些事情和我爸搞外遇的事情已經讓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了。在我和我媽一起生活了大概兩三年後，我爸又想把我接到他那邊去住了，他去學校找過我很多次，不過都被我拒絕了。在他夜不歸宿的那一年裏，其實他和我就已經錯過了很多東西，我和我媽一起過的那幾年，他從來沒有看過我，也沒有給過一分錢撫養費，而這段時間已經將我和他之間僅剩的那麼一點父女親情也消磨殆盡了。但他不明白，總覺得我們不過是幾年沒見我就變了。真是笑話，我們之間錯過的又豈止是那幾年的時光，我和他已經沒有父女感情了。後來，他看我這麼反感他，就再也沒來找過我了。
訪談者：有必要這樣嗎？
孟菲：我這個人個性一直比較極端，愛恨分明。
訪談者：你現在還是這樣想的，不想原諒他嗎？
孟菲：嗯，從沒有想過原諒他。
訪談者：你覺得你父親的哪一點最讓你不能忍受？
孟菲：可能是他重男輕女吧。其實他和我媽離婚之後，有人就和我說過，他想讓那個女人給他生一個兒子，所以才不要我的。再聯想到我媽和我說的那些話，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可悲。
訪談者：如果讓你現在來說的話，你覺得對爸爸是什麼樣的感情？
孟菲：複雜。我現在無法理清自己對他的感情，你要說是恨，好像並不全是，如果說是別的好像也不是，真的很複雜。
訪談者：那好，咱們談談阿姨吧，阿姨什麼時候再婚的？
孟菲：我上初中之後。
訪談者：你同意阿姨再找對象？當時情緒上沒有反彈嗎？
孟菲：沒有，我一直支持我媽找對象。我覺得她還很年輕，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她聽我這樣說也沒有反對，後來就找了我現在的繼父。
訪談者：你們相處得怎麼樣？
孟菲：還行吧，至少表麵上說得過去。我繼父有一個兒子，但那個孩子和他媽媽一起生活，我們家就三口人。我媽在家的時候還好，如果隻有我和繼父在家，我們家的氣氛就會比較沉悶，基本上是我們兩個人在各自的房間裏待著，隻有吃飯的時候才在一起。
訪談者：這樣的話，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你們是一家人啊。
孟菲：是挺奇怪的，所以我一直喜歡住校生活，那樣比較輕鬆，我可以盡情做自己。
訪談者：你在家怎麼就不能做自己了？
孟菲：我媽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訪談者：你是怎麼回答的？
孟菲：我不想背負著“拖油瓶”的心理壓力生活。
不想成為“拖油瓶”
訪談者：你認為自己是家裏的“拖油瓶”？你不是說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嗎？
孟菲：是不錯啊，我繼父從來沒有打過我，甚至很少說我。我知道很多再婚家庭的孩子經常受虐待，我和他們比起來當然是好的了。我繼父人不錯，隻不過我和他性格差異比較大，平時說話說不到一塊兒而已。我和我媽說不想成為他們的“拖油瓶”，我媽說我這個孩子太自私，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她和我繼父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都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的。
訪談者：你怎麼看你媽媽的這些話?
孟菲：我沒指望她能理解我。她這麼說其實也是完全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他們可能嘴上沒有說這些話，但他們的很多行為會給我這種感覺。其實我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壓力很大，但我沒辦法選擇。
訪談者：他們的什麼行為會讓你有這種感受？
孟菲：我和繼父的交流比較少，基本上都是我媽表現出來的。比如她會把我上學時候花的錢都記在一個本上。如果我們吵架了，或者她覺得我這段時間花錢太多的話，就會把存折和小本拿出來，和我說很多他們為我花了多少錢，說我不懂事之類的話。其實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明白再婚家庭孩子的感受了，他們的感情都很脆弱，也許對親生父母在身邊的孩子來說，我媽說的這些話不會成為什麼傷害，但再婚家庭的孩子不是這樣的，至少我聽了這些話心裏很不舒服。上初中的時候為了不想聽我媽總說這些話，我一到放寒暑假就到我姥姥家住。上了高中之後可以住校了，我就選了郊區的一所學校。我的高中同學幾乎都是每周回家一次，就我一個人一個月回去一次。現在我上大學了，就一個學期回來一次。
訪談者：你這種逃避的做法，難道阿姨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