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我心思不定,緊緊握著阿修的手,問他:如果我死了,阿修可會好生照顧我們的孩子?
他隻冷著臉不說話,半晌才哽咽道:你怎麼可能會死,你還沒做我的皇後呢。
我隻搖了搖頭,笑著說出來的話,心裏還是難過:皇後?我是當不了啦……隻是,如果有一天你要選皇後,秦卿倒是可以,可一定不能素婉。
為何?
為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太討厭素婉了吧。就算我死了,也不能便宜她!
真是一語成讖。從開始臨產的時候,我就清楚自己的身子了。隻是在我一再懇求下,弄婆終於決定抱住孩子要緊。
我幾番清醒,幾番暈厥。直到在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一聲娃娃的清脆哭聲,我才徹底放下心來。
我真想看看孩子究竟長得怎麼樣,想坐起身看看她,可迷迷糊糊之間,隻看見有人將孩子抱走,看見一縷黃衫捧著一碗藥遞到我的唇邊。我皺著眉頭,很不願意喝下去,可是我沒有力氣,隻能感覺得到那濃烈的藥汁灌進我的喉嚨裏,燒灼著我的五髒六腑。
可是奇怪的是,這藥可真是良藥,喝下它,我竟是感覺不到懷孕時感覺到的難受與痛楚。
在彌留之際,我終於還是見到阿修。
他雙目通紅,眉間有緊緊化不開的愁緒。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不住的顫抖,一遍遍哀求般懇切喚著:雲兒,雲兒,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那個時候,我已經說不出話來,卻依舊好想告訴他。
阿修,若是一切還可以重來,我還是會在聽到你辱罵霏的時候,狠狠給你一個拳頭。
那樣,你便能好好的記住我了。
即便是這麼多年了,其實,我仍是很想問他,可還記得那年的久別重逢,遠遠的一瞥;可還記得邵家未出嫁的女兒,邵玉錦。
身邊的丫鬟告訴我,那是四大公子之首的北啟太子如意公子。
我哪裏不知道你是誰呢?早在你外出遊玩之前,我便在啟都城裏,結識了你。那時你少年才俊,文采風流。
在那筵宴之上,飲一曲酒釀,高聲吟唱。
喚西施伴我西遊。
客路依依,煙水悠悠。
翆樹啼鵑,青天旅雁,白雪盟鷗。
人倚梨花病酒,月明楊柳維舟。
試上層樓,綠滿江南,紅褪春愁。
如意沉醉深深吟著詩歌,且唱著,且吟著,仿佛此間隻有他一人而已一般。隻見他麵如滿玉,雙目在那光暈下如同朗朗星辰,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深深沉醉在那雙如同朗朗星辰的眸子裏去了。
我知道,從那一天開始,我便再也沉醉不複醒了。
那輕紗簾幕飄搖不定,我便隱在重重簾幕之中,緩緩而過。眼裏卻是隻有正堂之上,斜靠桌案,飲酒吟詩的男子。
似醉未醉之時,他忽的一眼望將過來,目光灼灼。我隻覺得心中一顫,急忙匆匆離去。
坐定之時,再難忘卻那一瞥,又隻恨自己方才沒能好好看看那輕薄的男人。細捋青絲,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歡喜,隻顧著傻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