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認為波希米亞是藝術家們的精神家園,這種想法源於另外一個對真正的波希米亞國的誤解,因為人們也一度認為這裏是吉普賽人的故鄉,

卻忽略了吉普賽(gypsy)乃是埃及(Egyptian)的同源詞。1843年,在邁克爾·威廉·巴爾夫所寫的著名歌劇《波希米亞女郎》在倫敦首演時,波希米亞一詞就已經是吉普賽的同義語了。當時,“波希米亞人”泛指一切四處漂泊的流浪者,與藝術沒有任何關係。而真正將這個詞與藝術家結合在一起的,是巴黎詩人亨利·繆爾熱。

1849年11月,繆爾熱曾為《海盜》雜誌撰寫的關於巴黎拉丁區的小說,被改編成了歌劇《波希米亞人》,在Varietes大劇院演出,結果獲得了出乎意料的巨大成功,由此便在人群中掀起了對吉普賽式藝術家的崇拜之風。繆爾熱的小說成為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藝術生活的範本。在繆爾熱的筆下演進和發展的波希米亞精神包含了哪些元素呢?

首先,波希米亞是浪漫主義運動中的一個分支,它崇尚個體想像的力量,主張將藝術信仰世俗化。正如早期的基督教一樣,波希米亞也有自己的追隨者和異教徒。這裏所說的追隨者是那些得到了上天的點化、擁有想像的力量的藝術家,而異教徒則是在工業革命之後出現的大規模商品生產中成長壯大的中產階級。對藝術家們來說,後者是隻懂物質、缺乏想像的一類人,這些平庸愚昧的人永遠生活在波希米亞的國度之外。繆爾熱讓人們牢牢地相信,某種特定的生活方式正是判斷是否具有波希米亞氣質的標準。在他的波希米亞國度中,藝術的創造不如藝術的形式感來得重要,《波希米亞人》更加推崇的是吉普賽式的藝術家生活,推崇創造性思想的群居體驗,而非藝術成就。

繆爾熱還將具有反傳統、反體製的言行的藝術家融人了“波希米亞人”的涵義。在他進行小說創作之前的二十年裏,這樣的一些特征就已經出現在巴黎了。但由於在這個新時代之初的人們,尚未從混亂的物質環境中理清頭緒,因此繆爾熱本人可以算是第二代波希米亞人的代表,他所描繪的正是自己的親身經曆。

繆爾熱說,真正的波希米亞人隻存在於巴黎。的確,19世紀的英國雖然也出產了愛德華‘菲茨傑拉爾德(《魯拜集》的譯者)和韋達這樣的怪才,羅塞蒂兄妹和威廉·莫裏斯這樣的唯美主義者,以及離經叛道的斯溫伯恩和王爾德,但是這些對於整個英國來說,這幾個波希米亞分子都隻是特例。英國沒有真正的波希米亞運動,也沒有波希米亞聚居地(直至布魯姆斯伯裏出現)。安德魯·朗在其文章《法國波希米亞三詩人》中指出,英國的大學生普遍來自上等或者中等階級家庭,從來不知道塞納河左岸的窮學生的生活。英國學生也許會像雪萊在牛津時那樣撰寫宣揚無神論的小冊子,也許會像拜倫在劍橋時那樣諷刺社會傳統,也許會在信念上背離正統、但在行為上奢侈放縱,但是他們從來不可能過那種白日混跡酒館、夜晚宿於閣樓、以裁縫為妻、以麵包屑果腹的窮苦生活。

事實上,就在《波希米亞人》登上舞台的那一年,法國一名作家就寫道,波希米亞就在巴黎的“塞納區”,它的“北邊是寒冷,西邊是饑餓,南邊是愛,東邊是希望”。

法國小說家阿爾色納·胡塞宣稱,隻要巴黎還有詩人,波希米亞精神就不會死亡。組成了波希米亞人的主體,就是各種各樣的畫家、音樂家、演員、詩人,以及拉丁區裏的準小說家、塞納河左岸的窮學生、自命不凡的潦倒畫家和徘徊在文化生活邊緣的紈絝子弟。

19世紀是波希米亞的黃金年代。但是隨著19世紀的結束,波希米亞精神卻在日漸衰落。這群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人逐漸遭受到大眾的拋棄,人們不再愛聽藝術青年們整日坐在咖啡館裏誇誇其談。波希米亞氣質雖然還能在學生們的身上看到,但是成年人們卻不能再靠空談藝術天賦來混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