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中所描述的波希米亞人並非通俗鬧劇作家們筆下等同於強盜和刺客的波希米亞人,他們不來自於那些舞熊表演者、吞劍者、賣鍍金表鏈的街頭小販、街頭博彩的管理員或任何從事其他數以千計的神秘職業的人當中。這些波希米亞人的主要事務是壓根不作任何交易,而且總是什麼事情都很樂意去做,卻並非樂善好施。
本書描繪的波希米亞人不同於今天存在的任何一個民族,他們存在於任何時代和任何地區,堪稱是一個優秀民族的後裔。在這個家譜中追溯到不遠的古希臘時期,有一個傑出的波希米亞人,他的全部生活,從吃穿到住行,都圍繞著愛奧尼亞肥沃的國土展開。他吃著施舍的麵包,夜晚留宿在一些好客的家庭旁邊,彈奏和諧的七弦琴;他曾經歌唱過海倫的愛情,也哀歎過特洛伊的淪陷。隨著時間的推移,現代的波希米亞人在每一個藝術和文學昌盛的時代都可以找到自己的祖先。在中世紀,那些吟遊詩人和民謠創作者,享受著快樂科學的孩子們,都蘭的流浪藝術家,以及所有周遊不定的歌手,使得荷馬風格的傳統永存;那些囊空如洗的流浪藝人,背負敘事詩人的豎琴,歌唱著走過克萊門斯伊索爾開滿野薔薇的美麗平原。
在騎士製度沒落和文藝複興萌芽的過渡時期,波希米亞人仍然流浪在鄉間小路上,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說,已經堂而皇之地來到巴黎的大街上。在那兒有一個名叫皮埃爾·格蘭格瓦爾的人,他是流浪者們的朋友,也是素食的反對者。他麵黃肌瘦,他的生存本身就像一個長長的四旬齋節。他在城鎮裏閑逛著,傳說他的鼻子像獵犬一樣靈敏,他能覺察出從廚房和烹飪店裏飄出的香味。他眼中閃現出貪婪的目光,隻需要看一眼,就會使屠戶店外掛著的豬腿萎縮。他在幻想中,似乎聽到叮當的聲音——唉!可惜不是在他口袋裏——那是10個硬幣的聲音,這10個硬幣是在他完成了為宮廷法院的劇院的創作後,參事答應付給他的辛苦費。和埃斯梅拉達的情人那悲哀、憂鬱的外形相比,波希米亞的編年史中浮現出一個少了非同尋常的幽默卻多了快樂的麵龐——弗朗索瓦·維隆。他的詩歌充滿了奇妙的幻象。在遠古時代,人們把一切歸於命運,因為維隆特立獨行、放浪不羈,競成了絞刑架的征兆。有一次,維隆為了能夠近距離地觀看皇冠的顏色而險些被抓起來。同樣還是這個維隆,不止一次擺脫監視逃走,在呂·皮埃爾·萊斯科的書房裏聒噪,在埃及公爵的庭院內過著寄生日子,這個詩歌中的薩爾瓦托·羅薩,這位繆斯,卻在他為自己的詩歌落淚之前,使世上最無情的人感動於他那令人心碎、真誠無比的挽歌,甚至忘記了他是個流氓、浪蕩者、酒色之徒。
此外,在那些其著作僅為一些認為法國文學在“瑪勒爾貝來了”那天才開始的人所知的作家中,弗朗索瓦很榮幸地遭到那些現代詩壇大腕們的攻擊。這些作家將自己委身於窮人之中,從卑微的著作中獲得榮譽。冒著冬天刺骨的寒風,走進搭在街角處的簡陋小棚屋,總是可以看見棚屋的主人——那些波希米亞的詩人們——散亂地扔在四處的詩稿。就在這些小屋裏,詩歌女神向這裏的匆匆過客們播撒著她的智慧,那些倉促完成的作品,如今卻同麝香和琥珀散發出的香氣一樣濃縮在盾徽上,成為貴族豐富收藏的紀念品。
不妨再來看看文藝複興開始時的那個偉大世紀,米開朗基羅登上西斯廷教堂的絞刑台,用期盼的目光注視著腋下夾著洛吉畫作的年輕的拉斐爾一步一步走上梵蒂岡教堂的台階;本威努托·塞利尼沉迷於古希臘神話,吉柏提在雕刻著洗禮池的門。與此同時,唐納德羅正在亞諾河大橋上豎立起他的大理石。梅第奇城則出現了反抗列奧五世和朱利葉斯二世的劃時代傑作,威尼斯畫家提香和保羅·維羅納用手中的畫筆描繪了傑出的共和國。聖馬克大教堂與聖彼得大教堂在他們的畫筆下爭奇鬥豔。
在亞平寧半島突然爆發的這場天才狂潮迅速蔓延了整個歐洲。藝術,與上帝同在,大步前行,直追《聖經》。查理五世屈身拾起提香的畫筆,弗朗西斯一世出現在印刷所舉辦的舞會上,那兒的愛蒂恩納·多雷也許就是龐大固埃的原型。
在這種人性的複蘇過程中,波希米亞人依然如故,依照巴爾紮克的腔調,尋求著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和藝術。克萊門特·馬洛,盧浮宮的常客,甚至美麗的迪安娜在成為君主的情婦之前就是他的寵幸,而迪安娜的微笑一直閃耀了三代王朝。從黛安·德·普瓦提埃的閨房到瑪格麗特·德·阿盧瓦斯的閨房,不忠實的詩壇之神為這一危險嗜好付出了屈身囹圄的代價。幾乎同時代,另一個在索倫托海岸度過童年時代的波希米亞人,被瑰麗的女神塔索熱烈地愛慕著,走人了費拉拉公爵的宮庭,就像馬洛得到弗朗西斯一世的寵愛一樣。但他可沒有馬洛那麼幸運,這位《耶路撒冷公報》的撰稿人,為他對塔羅王女兒的大膽愛情付出了喪失理智和天賦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