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來的太早,立冬剛過,就已經落下如鹽的雪粒子,片刻光景,就已經遮廬蔽野白茫茫的一大層。
冬天,是寶珠最擔心的季節。每到寒季,母親的喘病就會加重,尤其是下雪前後,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憋的臉色醬紫實在讓人揪心。
保濟堂是京城有名的大藥鋪,坐堂的薛神醫素有“賽華佗”之稱。可神醫有神醫的價碼,當寶珠傾盡囊中所有請薛神醫過來給母親診治,神醫看過了母親的病情之後,隻留下一句“準備後事”就走了,連方子也不給開。
按照薛神醫的說法,如果運氣好的話,母親估計還有十天八天的活頭。要是運氣不好,或許等不到雪停,就要找人買棺木了。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是個半吊子郎中,頭疼腦熱之類的小病也能對付過去。受父親的影響,寶珠也看過許多亂七八糟的醫書,知道“喘疾入肺神仙難救”的道理。母親的病情確實很嚴重,也許薛神醫說的對,母親真的很有可能支撐不了幾日。可寶珠不想眼睜睜的看著母親離去,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挽救老人家的生命。
再找郎中尋醫問藥是唯一的辦法,可問診金和藥費從哪裏來?
為了給母親醫治病痛,寶珠自作主張的打起了家裏那兩隴肥田的主意。
這兩隴田肥力足,又是熟地,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前幾天寶珠剛一露出賣田的意思,三叔就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約好了今天來商談價格。
傍晚時分,雪下的更大了,片片飛羽粘連著如棉扯絮般翻翻滾滾,屋裏更加的冷了。寶珠取了炭添在爐中,小心的把火燒旺……
簌簌有聲的飛雪當中,三叔終於來了。
挑起門簾子迎了三叔進來,寶珠張羅著給三叔倒水。
“大侄女,都是自家人,就別客套了,還是說說那塊田吧。”三叔惦記這塊田不是一年兩年了,又知道寶珠急需錢財,所以開門見山的說道:“我聽說你娘的喘病又犯了,想著你應該需要點錢,正是人命關天的坎上,你家裏又沒有個主事的男人,就你一個丫頭家家的遇到這種急事,我這個做叔叔的不幫你實在說不過去,說吧,那塊田你想賣多少錢?”
田地這種東西,都有很透明的價格,寶珠早就想好了價碼:“三叔啊,那塊田你是知道的,我也就不多說了。若是旁人來買,最少也要三十四五吊,眼下我急著用錢,您給三十吊……”
“三十吊?”三叔咧著嘴發出牙疼一樣的抽氣聲,板著手指開始算明細賬:“大侄女啊,你可真敢獅子大張口哇,三十吊,差不多是二十五兩白花花的銀子哩。就你們家那塊田,種穀子都出不了幾鬥,和荒地也差不多了。現在的荒地是什麼價?山口處老黃家的那塊田你知道吧?和你們家的田差不多大小,今春才賣給我,隻要十吊……”
老黃家的那塊田寶珠當然知道,那是一塊鹽堿荒灘,井水都灌溉不上去,收獲全都指望老天爺,怎麼能和自家的肥田相比?
三叔這個人就是貪財吝嗇的脾胃,一個銅板看的比磨盤都大。雖然是嫡親的三叔,可照樣會狠狠的殺價,故意把肥田說成荒地,無非是為了壓一壓價碼而已,早在寶珠的預料當中了。
可如今母親的病實在很嚴重,寶珠也顧不得很多了,咬著牙說道:“我家的地是什麼樣子我最清楚,也就不多說了,三叔您老人家是走州過縣的生意人,眼光肯定比我強。我正急著用錢呢,您老人家開個價吧,隻要價碼差不多,我就把地契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