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0章 黃金(2 / 2)

單膝跪地,這聽起來比之前好很多。硬拚無望的話,為何不去試試呢。十年前他會殺掉我父母,不一定今天會殺掉我和師父。

“清明,不要跪。”

我抬頭,看見師父澄明的眼神。散亂的發絲、地上的灰塵都沒有玷汙他的神色,他清冷的語調理所當然地告訴我:“不要跪。”

“老子最煩廢話多的人。”驀地,章銓護一刀捅進師父的身體。汩汩鮮血湧出來,我曾以為是仙人的身軀慢慢倒下去。師父看著我,然後闔上眼睛。

沒有怨恨,沒有責怪,甚至帶著一絲絲安慰。

是,我不能跪。從娘親最後的那一眼到如今已經十年了,跟隨師父的腳步有十年了,披著“清明”的外衣也有十年了。十年的時間足夠久,久到讓我頂著“清明”的身份去明白什麼是孝,什麼是忠,什麼是擔當。

從那年哭嚎著喊“不許不許”之後,第一次有眼淚溢滿眼眶。才知道它那麼燙,幾乎燒得人皮焦肉爛。我慢慢抽出劍指向章銓護:“我不是裴雲,我叫清明。”

七、

師父說人生悲慘又充滿希望。師父說有的人經曆得多有的人經曆得少,所以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

師父話很少,我記得的很多。

他說:“把我葬在千絕身邊。”

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這句話刻在大堂的桌子上。我獨自帶著師父的屍體回到江南那座小山腰上安葬好,留下三師弟管理家中事務。經過那一戰,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跪在墳墓前的時候,我記得整理師父遺物的時候,曾經在他一個封存著的盒子中,發現了大量女人的畫像。

那些畫像,都畫的是同一個人。

她傲骨凜然,偏著頭笑的樣子痞氣非凡。那樣絕世的女人,就算隻是從畫作上看,都感覺那刀鋒般的眉眼含著淡淡的冷冽,有種特殊的魅力,讓人生生移不開眼睛。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刻畫在了那些畫作當中。好像記錄了她的一生。

我想,師父是愛她的。

愛得刻骨。

“算你還有點良心。”

我回頭,看見“鬼手”,他比上次見麵的時候更老了,依然神采奕奕,帶著一壺酒灑到師父的墳前。

墓碑上我沒有刻字,實在不知道該刻什麼好。

“鬼手”對我道:“事情我聽說了,還好你學會了他全部的武功。老朽也不瞞你,當初我是極不看好你的,總勸他教你武功要循序漸進,等你學會一點兒再教其他的。他什麼也不說,仍然一意孤行地按部就班把東西都教給你。沒想到,沒想到呀。”

我懂的,在那一戰之前,我好像什麼都不會。我比任何人都勤奮,練習時行雲流水,每到比武的時候都輸得一敗塗地。連我自己也從未想過能達到師父的高度。也許在練習的過程中我早已打下了堅實的底子,隻是沒有突破心結。

“鬼手”把剩下的酒灌進自己的嘴裏,留下一口遞給我:“夙夜和聞人三小姐是真心相愛的,聞人老爺不喜歡江湖中人。說什麼不肯把最喜愛的女兒嫁與他。兩人商量著私奔,他那時年輕氣盛,又擔心私奔不成與心上人天涯永隔。私下與一夥大盜達成交易,他提供地圖,大盜進去搶東西,他就可以趁亂帶聞人三小姐跑掉。沒想到那夥強盜真正的目的在於聞人山莊儲藏的黃金,實力也遠比他想象的強大許多,提前進去在井裏下了毒。”

我喝掉壺裏的酒,清醇綿遠。“然後呢?”

“然後聞人三小姐沒有走。夙夜自己也中毒了,沒辦法護得心上人周全,眼看著她死在自己麵前。勉強逃出聞人山莊。聞人三小姐沒有怨他,臨死時告訴他,黃金符有兩枚,合在一起才有用。一枚是送給他的定情信物,一枚在結拜姐姐白盛落手裏,讓他想辦法保護白盛落的家人。”

我又記起師父在瀑布中的樣子,那一團我從小到大看不清的青玉色,明白了為什麼當冰冷的水貫穿全身時他可以屏息安坐以及每當有人提起白初空和聞人三小姐時那淡然神色下隱藏的東西。

“夙夜到的時候,你家隻剩下你了。章銓護為了保命而逃掉,但多年來始終惦記著那筆黃金。當然,江湖上惦記那筆黃金的不止他一個,可笑的是處處被他搶先。現在他被你殺掉,你就是江湖人了。”

我把酒壺還給“鬼手”:“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我得回去了。”

背後傳來“鬼手”的聲音:“年輕人,你要記得,男人膝下有黃金。”

他把“膝下”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我摸摸左膝曾經受過傷的地方,忽然明白那被植入的所謂“鐵板”是什麼了。

離開江南的時候,榴花正燒得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