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笑著點頭,撮唇吹了一聲奇怪的口哨,邊走邊問:“你爹去哪了?”
“我爹在西街擺攤呀,賣書畫的裴書生攤子,挺有名的。哎,你剛才吹的口哨真特別,有時間教教我好不好?”裴雲心滿意足地嚼了最後一顆糖葫蘆,棍子隨手一甩。
“行啊,如果到時候你還有興趣。”漢子跟在裴雲後麵,麵色陰沉。
二、
站在瀑布旁邊練劍的時候,忽然想起師父。
我的師父,他叫夙夜。
而我,叫清明。曾幾何時,還有人叫過我:裴雲。
師父他常常長久地坐在那個瀑布下,水流衝擊下來,衝刷他的全身。彼時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著,看著他的麵目在水流中模糊成一團青玉色。靜默如佛。
我也曾經偷偷一個人跑到後山去試過,衝擊使我的屏息變得薄弱得可笑。壓力灌在頭上讓我心生膽怯。我禁不住而呼吸,嗆得鼻子和嘴裏全是水。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看起來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師父有很多習慣是我做不到的。比如仙風道骨的樣子。
我的左腿在幼年時受過傷,裏麵嵌著一塊鐵板。走路時腿不能打彎,就是拖著這樣一條腿跟隨師父遊蕩過很多地方,一瘸一拐地走了十年。十年裏師父撿過很多孤兒,撿多了就慢慢安定下來,教這些孤兒習武讀書,我理所當然地成為大師兄。
“大師兄,快點,比武快開始了!”小師弟匆忙跑過來喊我。我收了劍,跟上小師弟往練武場去。今天是每三月一次的比武日期,師父用這個來檢驗我們習武的程度。
趕到練武場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師父坐在堂上,輕呷一口茶水,看著下麵的比武,眉目平靜。
我縮在一角,盡量不被眾人看到。按照規矩,整場比武下來贏的那個人才有資格跟大師兄一較高下。我跟隨師父的時間最長,學到的東西最多,然而也是最沒有出息的那一個。
一聲歡呼,最終的勝利者誕生,二師弟帶著傲人的微笑重新走到場上來,我握緊劍,從角落裏出去。眾目睽睽之下,小師弟喊下“比武開始”。
耳際聽到師弟們在小聲議論著什麼,不斷有“跛子”的聲音傳來,帶著不滿和蔑視。我麵上作燒,強自鎮定著拔出劍。如水的劍鋒溫柔卻凜冽,是師父從前用過的劍,一出鞘就聚集了眾人的目光。
二師弟一出手就是淩厲的攻勢,我舉劍去擋,勉強撐住。漂亮的招數為二師弟贏來了驚歎,而我在混亂中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平時所學。沒過幾招,劍就被打落在地。練武場爆發驚人的喝彩,在小師弟宣布勝利者的聲音中,我默默屈身去撿落地的劍。
早春的天氣還是冷的。夜色清涼,我穿著厚重的袍子穿過月露門,腳踏在新長的草芽和腐敗的枯物上,發出細密柔軟的聲音。
師父房間還有亮光,我輕輕敲門。
“進來吧。”
推門而入,師父正坐在桌邊看書,一燈如豆,手中的書卷看起來也發黃了。
“師父。”我叫了一聲,師父沒有答話,也沒有看我。我有點躊躇接下來的話到底還要不要說,站著思量了好一會兒,屋裏靜得隻能聽見油花剝落的畢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