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塞羅那飛到香港時已經是淩晨四點。也許是這幾年奔波勞累的原因,所以即使我上了飛機就一直昏睡到現在,卻仍是感到累的要命,走路都有點暈乎。
機場有點空,燈光照得滿眼都是蒼白。和我同一班機的人大多有人來接,見麵便是歡聲笑語,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拖著行李反倒顯得無限悲涼了。不過五年,我離開家五年。記得初中那會兒看小說和漫畫,動不動就十年十年的過,一句“十年後”說得無比瀟灑。現在來看,說一句“五年後”也不是沒有瀟灑,隻不過瀟灑得沒有那麼漂亮。
已是十二月天氣,我隻在單衣外麵披了件長外套,脖子上包了一圈羊毛圍巾。走了幾步就累得氣喘,不禁在心裏苦笑著埋怨這幾年被我折騰得要垮下的身體。突然又想起昨天到現在什麼也沒吃,有些餓了,便解下圍巾,又拖著紅豔豔的大行李箱向機場的餐廳奔去。
點的東西還冒著熱氣,我剛拿起筷子想趁著吃東西的時候緩緩氣兒,郭佩的電話就來了。郭佩是我初中認識的死黨,現在就在香港工作。說是工作,也是她爸托了一大串親戚的關係才找到的小職位,她自個兒根本就不上心,整天就隻會斷斷續續地寫些小說放在網上。這五年裏我雖然和她隔著萬裏重洋,卻也沒斷了聯係,幾乎是每個月都要打個長途互相挖苦一下,或者開個視頻互相做鬼臉。我們還是像初中那樣,一掐手指頭就知道對方近期做了些什麼破事。就因為平時太熟了,所以我回國的事壓根沒讓她知道。也不知道她在這時間點上找我是巧合還是怎麼的,在國外的時候我們要聯係都有互相顧著時差。但郭佩這個人古靈精怪,沒準兒已經知道我回來的事了。
剛才下飛機的一溜小跑跑得我氣兒還有些短,便懶得去接郭佩這個電話,反正都是萬年不變的損友。
手機就這麼震了好久才消停。我這才想到郭佩這瘋子一旦有人不接她電話就會非常得勁地一直電話轟炸直到有人接聽或者關機。正在考慮要不要直接關機了事,郭佩果然又打了過來。想了想還是別跟她較勁了,便幽幽地按下了接聽鍵:“郭佩你煩不煩?”
那邊不出所料地一聲大吼:“吳琪你搞什麼鬼!”我正好把手機夾在頸窩上,被她這麼一吼耳朵嗡嗡直叫,我忙把手機拿了下來。
“行行行,”趁著她吸氣的當兒,我連忙插嘴。“您老三更半夜的是要殺人放火呢還是要打家劫舍呢特地來找我去善後?”
郭佩又不出所料地破口大罵:“裝什麼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回來了!我的消息可是靈通的很!”果然,郭佩已經知道我回來了。
我邊慢慢用筷子扒著飯邊說:“靈通?怎麼看都是樂兄告訴你的。”樂兄就是林樂,因為性格彪悍爭強好勝被我和郭佩譽為“樂兄”。她和郭佩一樣,都是我初中就好到現在的朋友。現在借了她爸的資金在廣州開了個小玩具公司,發揮她的女強人精神,艱苦奮鬥,平時忙得找不著人,更別說沒事和我湊一塊嘮嗑了。但這次巧得很,我出發的前一天她正好打電話問我巴塞羅那的風土人情,說是要幫想來巴塞旅遊的客戶了解一下情況,好增加客戶的滿意度。想來應該是認為郭佩正好在香港,也好讓我有個照應,避免我又會重蹈當年在機場過夜的覆轍。
郭佩哈哈哈地幹笑了幾下,用她多年不變的賤兮兮的口氣說:“哎喲,你這話說得,多正直,不跟樂兄那家夥一樣,半夜三更的打電話來騷擾我,說什麼你今天要到香港了,非要我查了航班過來接,搞得跟接見國際通緝犯似的,我今兒可是還沒睡呢,灌了兩杯咖啡開著車就過來了。”她頓了頓,我剛要開口,她又吼了我一句:“說是接機,你人呢?人哪去了?你那飛機早到了你沒必要爬著出來吧,那路長得該有多藝術啊值得你這樣流連忘返!對了,你回來居然都不跟我說一聲!”
“我……”我剛要回答她,郭佩突然就迅速地從剛才的暴躁的狀態轉為冷靜,非常鎮定地問了我一句:“怎麼突然要回來了?”
我不由地在心裏感歎了一下。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郭佩硬是把她話嘮且找不著重點的特性堅持到了現在,而且還有損人功夫越來越長進的趨勢,頗有當年某位青春小說作家的風采。
“好吧親愛的郭姑娘。“我低頭又扒了一口飯,“我這不是想營造‘我輕輕地來了’這種氛圍的麼,好給你們一個驚喜。沒成想跟林樂說漏嘴了。”我沒有回答她我為什麼要回來。
郭佩好像也忘了她的問題。“得了吧,‘我輕輕地來’?就你那身板還嫌輕?來就來唄,又不是不待見你。這幾天先住我這吧。在吃東西?”
“嗯。”我口齒不清地說。“一天沒吃,餓死我了。”
郭佩說:“那好,兩分鍾內吃完,我在機場門口等你,銀色商務,拜。”
我急忙咽下最後一口,站起來拖起行李:“等會等會,我好了,馬上出去。”
出了機場才覺得冷,風涼颼颼地直鑽我領子裏,隻得重新把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把外套的扣子結好,才感到暖和了些。機場門口靜靜的,一輛銀灰色的商務車停在不遠處,裏麵的燈亮著,朦朦朧朧的可以看到坐在裏邊按著手機的郭佩。她跟我一樣也隻披了件外套,頭發染了栗色,燙了大波浪,跟以前的清湯掛麵簡直天差地別。
我三兩步走上去敲了敲車窗,指了指行李。郭佩沒搖下窗,隻是朝我指了指後座。我拉開了車門把行李一股腦都扔進後座,又拉開前車門一屁股坐在副駕上。郭佩瞧了我一眼,把手機扔進包裏,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我白了她一眼,也跟著哼了一聲,然後癱倒在車座上。
“坐好了。”郭佩推了我一下,“把帶子弄好。”
我邊拉安全帶邊笑著問:“郭小姐也會怕事兒了?”
郭佩一踩油門:“我怕事?我是怕你一頭撞死在玻璃上。”
其實郭佩開車沒有她說的那麼玄乎,一路上還是很穩的。不禁讓我這個學了車好幾年才敢上路的對她刮目相看。畢竟郭佩畢了業之後沒有到處亂闖,還在她爸媽的寵愛下過了兩年年才過來香港這邊。相比以前出個門都要爸媽門口相送電話叮囑的千金樣,現在坐在我旁邊的這個熟練地開著商務車在淩晨的大馬路上跑的女強人還真讓我吃不消。
我拍拍皮座,笑著問:“行呀,這車哪來的,混了三年就有車。”
郭佩眼珠子像當年瞪著籃球場上的學長一樣的眼神盯著大馬路牙子,麵無表情地說:“跟我爸借了點錢,再貸了些款。在這裏沒車怎麼行,我是專門買來載人的,就像你這種下了飛機後沒人管的這種。”
我又問道:“什麼時候學的?以前出門都得別人載來載去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