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個可憐的人(1 / 3)

蘇姑姑,先皇後身邊的老人。她辦事穩妥,思慮周全,在宮裏這麼多年,很有些位分。先皇後去世後,她仍留在宮裏,每年一些特殊的日子裏,她都需操辦諸多事宜。平時呢,就在內務府當個掛名的管事。

她從卑賤的辛者庫走來,一步步走到先皇後身邊。先皇後病危時,亦十分掛念她,擔心她孤身一人,於是想將其安置回母族,領養一個旁係族親,不至於晚年垂暮時孤寂無依。蘇姑姑拒絕了。沒過多久,她替先皇後出宮祈福時,碰上了從南方逃荒來乞討的我,當時的我一路顛沛流離,麵黃肌瘦,奄奄一息,小命垂危。總之,按照蘇姑姑的話說,實在是非常的慘。

後來?

後來我就被破例帶回了宮裏。

蘇姑姑把我洗幹淨,請太醫來看了病,喂養了兩天,才把有了點人樣的我領到先皇後麵前。她們就那麼注視著彼此,說了些什麼我聽不懂的話。

最後,先皇後說:“辛苦你了,姝溱。”

蘇姑姑隻是搖頭。

三天後,先皇後病逝。

後來的事我就不太記得了。那時的我生了場大病。

那一年冬天下了很久的雪,除夕夜裏蘇姑姑給我剪紅色的窗花,她說當時我六歲。

現在我十一歲。

我是先皇後臨終前認的義女,是蘇姑姑親自扶養的孩子,每逢過節時,就連九五至尊的皇帝都會送來些東西。宮裏有好些同先皇後交好的嬪妃,也總是傳我過去話家常。宮裏時常有人在背地裏說我命好,在路上要飯都能碰上這樣好的機遇,簡直是上十輩子攢下來的福氣。我深感認同。我每天吃好睡好,偶爾被送到一些姑姑們手底下學些規矩、練些女紅和字畫,像一株小樹似的抽條生長,活得的確有滋有味。

春天的時候,我喜歡躺在繡女們紡織的院子後麵的一棵樹下曬著暖陽睡覺或看書。夏天,就窩在屋子裏學寫字,我的字又大又醜,曾被嘉妃狠狠嘲笑過,因此我決定頭懸梁錐刺股,一定要叫她刮目相看。秋天是最好玩的時候,總有許多東西源源不斷地送到宮裏來。於是我也可以跟著沾光得一些賞賜。

冬天嘛,本來也挺有趣的……

但是今年的冬天發生一點變化。

我撿到了一個人。

準確來說,我救了一個人。

當時的我剛從德妃那出來。德妃年紀大了,近年來已不太得寵,但她和皇帝是年少相識的情分,又育有兩個深得皇帝寵愛的公主,因此也遠離了宮中紛擾,平日裏就喜歡練練字畫,順便糾正我那狗爬的字。我帶著我那幾張被批了個“醜”字的大字,跟著攬春姐姐回蘇姑姑的小院子。

太陽已掛在遙遠的西天垂垂欲落,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我們拐過一個小路,攬春姐姐遇上了另一批宮女姐姐,她們說了什麼,像是有要緊的事。於是攬春姐姐回頭,問我:“小姑姑,剩下的路您自己能走嗎?奴婢現下有要緊事要去一趟。”

當然可以啊,這路都走過幾百遍了,難道還能走錯嗎?

我揮了揮手,讓她放心地走。

我走起來確實沒問題,甚至還抄了近道。近道又窄又小,雜草叢生。我看著天色不早,腦中盤旋起之前幾個繡女姐姐偷偷跟我講的宮中怪談,不自覺加快腳步。結果一時不慎,不知被一個什麼東西狠狠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我心裏叫著見鬼,轉過身去,光線昏暗,雜草有半人高,我什麼也瞧不到。我那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腦子也簡單,直接跪在地上把那堆草撥開。

草後麵是一個人。他渾身是傷,昏在地上,一隻手鮮血淋漓,露在外麵。

“媽呀媽呀!!!”

我一下跌坐在地,嚇得亂嚎。

那人好像被我叫得清醒了一點,他的頭微微動了一下。

我要被嚇哭了:“你還活著嗎?”

那人發出很微弱的一聲。

我心裏琢磨:難道是刺客嗎?行刺不成反被打死?不對不對,行刺的人會被丟進大牢裏。難道是偷東西被抓了?是太監還是侍衛呢?

早說過了,我頭腦簡單,很難去想這些複雜的東西。於是我趴在地上,問:“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