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陳蕭搬回去住的第六十四天了。屋子裏依然是六十四天以前的樣子,一樣的雙人床,一樣的仿布沙發,甚至連桌子上杯子的擺放位置,都跟他還在的時候一模一樣。我並不是什麼失戀了便會一蹶不振一病不起觸景傷情痛徹心扉得人,沒有動它們,隻是因為我沒有去動它們的理由。
對於我來說,廚房是一個多餘的地方。我從來不在陳蕭做飯以外的時候進入那裏,在我眼裏廚房就跟繁華地段的高爾夫球場一般,華而不實浪費資源,還不如拆了來擴建我的浴室。所以,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燒開水的壺放在什麼地方,以及煤氣在哪開,怎麼開。我覺得與其去研究那些不知名的器皿和防火指南,然後冒著生命危險去煮一餐多半無法下咽的飯,還不如抱著兩箱新買的出前一丁和農夫山泉來得實際。
我也沒有理由去靠在那張仿布沙發上思考人生大事,亦或是打開電視看喜歡的節目,即便我是個電視工作者,我也對那些冒著肥皂泡的偶像劇和不尷不尬的綜藝節目無甚興趣。之前窩在沙發上,都是因為陳蕭喜歡看每晚黃金時段的警匪片,他迷戀那種敵暗我明箭在弦上的壓抑的刺激感,而我,則是迷戀他懷裏恰到好處的溫暖。
這六十四天我過得和之前沒什麼不同,每天早早地起床參加上班高峰期時段經久不衰的擠公交車運動,在台裏扛著攝影機從一樓跑到十一樓再跑回五樓補拍攝鏡頭兼鍛煉身體,一直到晚上八九點半死不活的回來。因為電視工作者的特殊性,我經常得在半夜因為一個緊急的新聞而在一分鍾內穿戴好出外景,所以我在家的時間便被一縮再縮。實在忙得可怕的話,甚至兩三天才回一次家,回去連脫鞋的力氣都沒有,倒頭便睡,誰還有心思去難過,去記得這樣一個86平米的空間裏原來少了一個人。
倒是有時候台裏的領導大發慈悲,放個半天一天的假的時候,打開家門,看著空蕩蕩的桌子,在窗簾溢出的光線中四散紛揚的塵屑,還是會不經意的想起廚房滋啦滋啦的炒菜聲,還有他溫暖的擁抱,和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回來了啊。”
像是心底緩緩流過的溫泉水,整個人逐漸的就溫暖了起來,滿了起來。
我想家了。
我今年二十八。二十八對於一個電視工作者來說並不是一個青春年少幹勁十足的年紀,當然對於一般人來說也不是。一是你會在半夜被台裏的頭頭喊去加班的時候深刻的感覺到力不從心腰酸背痛形容枯槁,順利步入了老齡化的隊伍,二是你會被一股從不消退的結婚潮所淹沒,在一張張喜帖之中表麵慷慨內心沉痛地遞上自己拚命賺來的辛苦錢,同時還要被老王宋姐之類的婚介會員式同事以一種憐憫擔憂或者幸災樂禍的神情深情注視:“小陸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定下來了啊。”每當這種傷感的時刻,你還得裝出一副深受教誨感激涕零的樣子一一應著,一如誓為了中國的共產主義而的奮鬥終生般真摯。
的確,二十八歲,是應該考慮結婚這件事了。可就客觀條件和主觀條件來說,我都不想結婚,也不可能結婚。首先,客觀上,我是個GAY,而且偉大的祖國還沒有開明到承認同性之間的愛情,所以我也沒法子領到那本象征著一輩子被套牢的紅本子。其次,主觀上,我也不願意因為結婚而結婚,這對人家姑娘太不公平了,而且萬一哪天我喝醉了,或者是她喝醉了而我沒把持住發生了點什麼,怎麼辦?真到那時候,作為一個男人,我該對她負責,而作為一個男人的男人,我也該對他負責。你看,這不就矛盾了。所以,我在我愛上陳蕭之後的第十天就出櫃,並明確表明了我不會結婚的立場,然後義正言辭的表示我會對我今後的人生負責,然後我被趕出家門,陳蕭收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