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青印從噩夢中驀然驚醒時,已是在床鋪上,身邊空空,陌途不在。略略清醒了一下,之前的記憶劈麵湧入,衝得額角生疼,忍不住抬手抱住腦袋。
赤砂死了。天樞星君親手殺死了她,殺死了他號稱深愛、冒天下之大不諱藏匿了五百年的女妖。
那個美豔無雙,絕色傾城的赤砂。
她的朋友,赤砂。
青印打開門,外麵正大雨滂沱。門外的雨中,站了洇紫白衣的男子,身周繞著淡淡珠光,仿佛已在那裏等了許久。衣袍卻不曾被打濕半分。
是蒼。
“蒼,你又魂魄離體了。”
“這次不是魂魄。天兵的火流彈將玉閣打碎一個屋角,沒人發覺,我從那裏逃了出來。”蒼微笑著對她伸出手,“隨我來。”
她跑到他的身邊,他極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輕輕握住。
雨線自動地避讓,在冰涼大雨中,撐出一個溫和的空間。這一刻,他又將她當成了茯兒吧。青印沒有勇氣打破他的幻想,隻能任他拉著,順小徑走去。他沒有說要帶她去哪裏,她也不曾問,直覺地意識到,他們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血脈裏的雌蕈,使她與蒼能夠心念呼應。
島嶼深處,有一處山崖,崖底開個了黑洞洞的石門,門外重兵把守,蒼帶著她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一條陰森通道通往山腹內,兩壁燃著一盞盞火光幽綠的油燈。
走了許久,裏麵開闊了許多,通道兩邊,是一間間鐵柵小間,原來這裏是斜渡島的地牢。蒼示意她噤聲,領著她來到一間牢房的鐵柵外。透過鐵柵的縫隙,她看到星君被捆仙索捆在一根石柱上,臉上身上有一道道血淋淋的刀口,銀絲掐邊的衣袍已幾乎被血浸透,神情卻是漠然失神的,仿佛那些傷不是在他身上似的。
牢中背對著門口還站了兩人,一個是陌途,一個是寂滅海王。
“快把她的心魄交出來!”陌途的話音裏有壓抑不住的暴躁。
見星君毫無反應,青刃一揮,在他的肋部劃出一道深長的傷口,鮮血噴濺數尺。他卻忽然輕笑出聲,抬眼看了一眼陌途:“陌途,你變得心狠手辣了。”
“拜你所賜。”陌途沉著臉道。用了一晚上的刑,總算是逼出了一句話,卻是這般無關緊要的。
星君微帶嘲諷的目光瞥過立在一側的寂滅海王:“你墮入魔道,與這寂滅海王聯手,究竟打得什麼主意,可否攤明了講?”
陌途手中現出一隻黑色小壇,語調狠戾:“我的耐心已用盡了,廢話少說。這壇子裏有千隻食血蜉,見血即噬,沿傷口而入,寄生體內,讓寄主遭受噬血齧骨之苦,卻為得食新鮮血液避開心脈,使寄主求死不能。”
星君聽到這等酷刑,也不禁微微色變,斥道:“孽畜!你何不給你主子個痛快!這等下作刑罰,你竟也施的出來!”
陌途不覺冷笑:“你已不是我的仙主了,我的目的並非僅僅是用刑。我隻是猜測,你不會將她的心魄放在別處,應是帶在身上,隱在血脈之中,便讓這些食血蜉替我一寸寸地翻找吧。”
未等星君答話,陌途手一翻,小壇落在地上碎裂,湧出一片黑壓壓的蟲子。這些蟲子身形細長,油黑閃亮,生有密密百足,前有利齒,後有細尾,模樣相當惡心。一散出壇子,便如潮水一般,迅速朝星君湧去。
星君身為仙人,向來養尊處優,還有嚴重的潔癖,看到這許多肮髒可怖的蟲子,驚駭得叫出聲來。而站在牢外的青印,已被有先見之明的蒼在壇子落地之前就捂住了眼睛。
他知如果讓她看到這片蟲子,一定會尖叫出聲的。
眼看著蟲流襲近,星君絕望地閉上眼睛。旁邊突然躥出一道火焰,落在蟲流之上。蟲子們頓時焰身火海,發出吱吱慘叫,瞬間成灰,一隻未剩。
陌途臉色一變,向一側怒目看去:“不是叫你不要插手嗎!”
青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旁邊以石欄隔開的牢房裏,以刻著禁符的鋼圈鎖著一人,紅衣如焰,正是九羽。九羽竟被抓住了,他雖然被鎖,氣質卻保持著悠然。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知道你急於找出印兒的心魄,可是這手段也未免太下作了些。”
陌途冷笑:“不擇手段,便是最好的手段。”
那邊,星君已緩過神來,嗬嗬笑道:“好一個不擇手段。罷了,這你這架式,我就算是不交,你也有辦法逼迫我交出來。你讓青印來,我要交給她本人。”
陌途眼中閃著懷疑的光,這時蒼忽然將青印輕輕一推,推進了牢房門口裏,自己則輕輕後退,隱入了黑暗之中。陌途見青印突然出現,吃了一驚:“印兒,你是怎麼過來的?”
青印突然暴露,絲毫沒有準備,不知該怎麼解釋。陌途見她神情有些恍惚的,便上前拉住她的手,仔細端詳起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