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懷中柔弱的小孩,原本被災難磨得遲鈍了許多的恐懼心忽然複蘇了。刻骨銘心的孤獨感如這密密的竹,撲天蓋地而來。在這個危險的世上,小心翼翼地生存,抱著渺茫的複仇希望,盼著自己快些長大,有足夠的力氣握住尖刀刺進仇人的胸口。
可是這世上不再有家人,沒有人會幫她一分一毫。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長大那一天。
絕望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這時候,莫名其妙的,腦海中閃過一個身形模糊的巨大黑眼,金色的瞳閃著隱隱的光。心神莫名鎮定了許多,仿佛那是冥冥之中能夠佑護她的神。過了一會兒,才記起這個黑影常出現在她的夢境中。是的,它住在她夢境的深處,鎮壓住噩夢中的魔鬼。
它從何而來?是否真的存在?能不能從夢境中跳出來,站在身邊保護她?
牆頭傳來咪嗚一聲。轉頭看去,見是那隻黑貓,臉上似乎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它難道希望她逃出去嗎?
陌途早已看出林府中發生的一切十分不簡單。青印即使不在那“複仇屠殺”的計劃中,卻對於那個小娃娃過於關注,難保不會被卷入其中。現在它體力沒有恢複,沒有能力把她捉住帶走,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她,不要招惹上是非。然而這家夥明明的逃跑的機會,偏又放棄了,回去抱起了那個小怪物。
自身都難保,還那麼多管閑事幹嗎?他感到十分困擾。
而青印站著原地發呆的時候,忽聽不遠處傳來說話聲。竹林茂密,隻聽得聲音,卻看不到人影。
“您怎麼過來這邊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耳熟。
然後就聽到是朱氏的聲音:“青印帶了羽涅往這邊來了,我怕羽涅穿的少凍著了,過來找找。”
青印心中一緊,自己帶著羽涅來這邊時,特意地觀察了是否有人看到,朱氏是怎麼察覺的?旋即又明白過來——朱氏是妖精啊,妖精的嗅覺是最敏銳的。看來朱氏對羽涅是嚴密監控著的。這樣一來,帶他逃跑的事更是渺茫了。就算是逃到牆外去,也必然會被追截,更會將自己和羽涅置於險境。
卻聽朱氏又說:“你叫東子吧?”
青印忽然記起來了,男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晚上幫她跟落葵搬小姐遺物的仆人東子。
東子回答的時候,語調裏帶著頗不敬的譏諷:“您現是夫人了,身份高貴了,竟連昔日裏一起做活的同伴的姓名都記不清了。”
朱氏被頂撞,竟也不惱,語調反而更溫和了:“東子,既然你惱恨我們,為什麼還留在府中做事?”
“找不到別的活計,又經不起母親哭求,隻得留下了。但凡有點骨氣的老家仆,哪有願意伺候您跟老爺這對新主子的?是我太過軟弱!”
朱氏輕歎了一聲:“你的忠心,小姐的在天之靈自然領會的到。”
東子氣哼哼地說:“這個自然,夫人,人在做天在看,所謂報應不爽。現在府上連出禍事,您也該捫心自問,是時候求上天寬恕了!”
朱氏似乎微微笑了:“園子裏最近出了些蜇人的大蟲子,你別去招惹它們,自然無事。”
東子原本在因為出言不遜,豁出去等著朱氏發飆,做好了受罵挨打的準備,不料她竟毫不氣惱,反而讓他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好了。
之後朱氏也不再說別的,轉身欲去再尋找青印。青印也不敢再藏,假意帶著羽涅從旁邊的一條小道兜了出來。朱氏的目光落在羽涅身上,之前眼中含著的暖光片刻間冷卻下去。微蹙了眉,對青印道:“天冷了,不要帶羽涅在外麵呆太久,羽涅也該洗澡了。”
青印趕忙應下:“是,我們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