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徐管家也死了。跟王初五一模一樣的死狀。突然暴亡,死後頭腦空空。一個可稱個例,兩個就絕非偶然了。

一夜之間,林府陷入恐慌之中。府中的丫鬟仆人們,紛紛哭鬧著要出府。不料官府已將林府重兵把守,還疏散了鄰裏的居民,原因是懷疑林府出了傳染惡疾,官府已下令戒嚴。

林府中的人隻能留了下來,一個個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不過,他們的猜疑,並非在於傳染惡疾。

死掉的王初五曾掰折小姐林亦染屍身的腰骨,徐管家曾指使下人給小姐斷飲斷食。林亦染冤魂索命的傳言,在下人們中間不可遏止地傳播開來。一些心中有愧的人,尤感恐懼。

其中包括落葵。

嚐試想逃出府,卻被衛兵用長矛指著逼回來的落葵,跪在自己屋裏的地上,雙手合十,眼含淚花,目光向上望著,口中念念有辭地求告。

青印在一旁抱著羽涅,問道:“姐姐,你在向誰禱告呢?”

落葵急忙擺手示意她不要亂講,用飽含恐懼的左右看了看——雖然屋子裏原本就她們兩個人。這戰戰兢兢的神態,讓青印也跟著怕起來:“昨天老爺跟夫人說了些奇怪的話,什麼父母的冤魂,還說夫人是小姐致死的幫凶。夫人反口相譏,說這家業本不是老爺的,我越發的聽不懂。究竟都發生過些什麼事啊?”

落葵拉了青印到床沿坐下。此時她孤單無助,跟人傾訴一下,心裏也好受些。於是壓低了聲音,慢慢道出一句讓她十分吃驚的話:“小姐林亦染的父母,原本是林府的原主。老爺林梓楓,是家奴之子。”

青印愈發茫然了。她出身大戶,心中有固執的身世尊卑的理念,富貴尚且好說,這身世卻是最由不得人選擇的。一個卑微的家奴之子,竟能娶了主子的女兒,又成了府中的主人,這樣身份的轉變,簡直是驚世駭俗。

落葵四處看了看,低聲慢慢道來。

林亦染祖上三代禦醫,父親林司起,是太醫院的主事,醫術高明,很受皇家信賴,是宮裏的紅人,家底亦是十分殷實富足。林梓楓的父輩,則世代為林府家奴。而且,是非常特殊的家奴,叫做試藥師。

這名字聽著雅致,月錢也是普通家奴的數倍,卻絕非輕鬆的差使。試藥師的職責,便是在主子發現某種新藥、鑽研出某個新方子時,先行服用,以觀察藥效和危害性。

所以,林梓楓的祖輩們多數短壽,他的父親,更是在一次試藥後暴斃。當然,按規矩,林司起給了林梓楓豐厚的撫恤銀。

從事這個行當,本就要冒這個風險,林梓楓的父親倒是死得無怨無悔。

林司起平靜地繼承了父親試藥師的職務,盡職盡責。同時,勤習醫理,在醫術方麵也表現出了不俗的能力,頗受林司起的賞識。後來見他精明能幹,就讓他當了管家,不再做試藥師這個要錢不要命的差事。

一年之後,林家出了禍事。林司起為宮裏一位有喜的皇貴妃開的保胎藥出了問題——貴妃喝了藥後小產。一番調查,原是保胎藥出了問題,其中一味原本應是“一錢”劑量的藥材,赫然增了六倍,開成了六兩。林司起連喊冤枉,稱自己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那位皇貴妃是皇上寵妃,此時龍胎不保,出了這種事,龍顏震怒。當然皇帝也不相信林司起會開錯這樣簡單的藥方,卻並沒有罷休,反而更深查下去。這一查,糾扯出林司起與皇貴妃那在朝中位居重臣的父親之間不和的傳聞,一個貴妃的小產事件越查越複雜,終演變成前朝黨派的鬥爭。

皇帝最恨拉幫結派了。尤為可恨的是,臣子們拉幫結派的後果,竟讓他失掉了一個龍子。他早就想找個機會打壓一下結黨營私的勢力,林司起的事,無疑是殺雞給猴看的機會。

重判。重重的判。

禦筆一揮,禦醫林司起斬首,抄沒家產,家人發配邊疆,家仆遣散。

抄家的結果,令負責監督抄家的官員十分失望。林司起祖上世代禦醫,年俸豐厚,更有因其妙手回春,常得宮裏的重賞,應該是家底頗為豐厚才是,不料這養著近百口人的大家業,竟是頭皮包骨的瘦死駱駝,銀庫幾乎是虧空的,根本沒有什麼油水可撈。

林家人殺頭的殺頭,發配的發配,沒有誰顧得上查問家業是怎樣虧空的——反正橫豎被抄了,再也與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