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經驗豐富,掐算好了路程和時辰,恰好在天黑時抵達了一處小鎮。
入住客棧後,落葵服侍夫人時不斷支使青印打下手。青印自小嬌生慣養,哪會做伺候人的事?難免手忙腳亂。落葵看著著急,生起氣來就劈頭蓋臉給她幾巴掌。打完了又嫌髒了手,趕緊地把手心在衣服上蹭幾下。
總算是服侍著夫人進去沐浴了,兩個女孩子坐在門外等候。剛一坐下,落葵又嫌青印坐得太近,皺著眉心斥責,青印趕緊往旁邊又挪了挪屁股。勞累了一天,落葵也疲憊了,懊惱地瞥了一眼髒兮兮的女孩子,小聲嘀咕道:“夫人到底看中你這小叫化子的什麼了?偏要收你。”
別說落葵,就連青印自己也不知道。
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滿腹迷惑。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驚得她背上的寒毛都聳了一起來,不由得“啊呀”一聲叫出了聲。
落葵嚇了一跳:“你咋呼什麼?”
她連忙掩飾:“蟲子咬我屁股。”做勢抓了抓小屁股。
落葵啐了一聲,作勢要打她,揚手虛晃了一下,也就作罷。
青印低著頭,藏起眼中的驚恐。剛剛突然想到,莫不是夫人知道自己看穿了她的真麵目,有意把她留在身邊,伺機殺了她以保密?這“夫人”明明白白是個妖怪,會不會把她連皮帶骨生吞了?
越想越害怕。悄悄向落葵挪近了一點,落葵嫌惡地說:“坐過來幹什麼?”
青印腆著臉兒,小聲問道:“落葵姐姐,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去往佑都,京城,大地方,知道嗎?小叫化子。”
青印自幼讀書,京城佑都雖未去過,卻是知道的。但為了勾落葵的話,還是做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京城哦!好厲害!”
她這副沒見過世麵的土樣兒,讓落葵頓生優越感,於是得意地炫耀起來:“裏麵的是我們家夫人,夫人的娘家是焦州府,這次我陪夫人回娘家,這是從娘家往夫家返呢。我們家老爺名諱林梓楓,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現在可是京城裏的名醫!家財萬貫、仆侍成群,我們府上就別提多氣派了,隻那大園子就抵半個焦州府!”
青印默默腹誹:皇宮也沒那麼大吧……吹吧你就……可臉上卻閃著崇拜的星星眼。
難得有這樣一個良好聽眾,落葵說的起勁,八卦之心被激發,忽然招手伏到青印耳邊,也忘記嫌她髒了,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嗎?裏麵的這位夫人,閨名朱砂,原本也是府上的丫鬟。命裏竟然有這等福氣,可謂是一步登天……”
身後的門突然被打開,落葵嚇得渾身一哆嗦,轉身看去。隻見夫人朱氏穿了中衣站在門口,長發濕漉漉地散著。青印還看到她的白尾也浸濕了,毛發變得一縷縷的。
朱氏的臉色帶了幾分陰沉,目光涼涼地俯視著落葵的臉。落葵心中一慌,疑心剛才的話被她聽到了。但自己聲音那麼小,又隔了門,應該聽不到啊。
心中猶疑著要不要跪下請罪,卻聽朱氏開口說道:“落葵,差人來把水桶抬去你們屋,讓青印也洗個澡。對了,把你的衣服拿一套給她換上。”
落葵聽到沒有問起她八卦的事,鬆了一口氣,應道:“是。”緊接著又心疼起要賠上一套衣服的事,怨念地剜了青印一眼。
落葵和青印的房間在隔壁。青印脫得光光,泡在木桶裏,頗為愜意。木桶裏的水雖是換過了,卻還溢著特殊的香氣。是朱氏沐浴後留下的味道。她的身上怎麼會這般香呢?
落葵坐在床沿兒上,從包裹裏找出最舊的衣服準備給她。一邊還在氣鼓鼓的。青印知道她心疼衣裳,心裏也過意不去,扒在桶沿上討好地說:“落葵姐姐,等我發了月錢,定然買套新的還你。”
落葵聽這話說得乖巧,卻還是白了她一眼:“你記得就好。”這一眼看去,隻見洗得白白的女孩子膚如凝脂,眉目清秀,一對黑瞳分外水潤,不由地愣了一下,歎道:“你這孩子雖是命賤,模樣卻生得這般精致。”
被誇獎了,她抿嘴笑了一下,又問道:“晚上夫人就寢時,我們要在那屋裏伺候著嗎?”
“你倒懂規矩。不過剛剛夫人吩咐過了,想一個人睡,不要人在旁邊伺候著。”她鎖起眉心,“這次回娘家,夫人的性情有點變了呢。之前在家裏時,因是下人出身,一朝得勢,恨不能把人使喚死。這次回來,沒那般驕縱了,想是她家老夫人勸誡過了。不過……”低頭猶疑了一下,“有時候,眼神真的很嚇人呢。以前雖然蠻橫,卻沒這般可怕。”
青印忽然把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噤聲。落葵笑道:“怎麼,怕她在隔壁聽到嗎?放心啦,這隔了牆呢,怎麼可能聽的到?”
青印卻總覺得夫人聽的到。因為,她根本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