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家裏的蒙麵人。明晃晃的刀劍。家人驚慌躲避,刀光閃過,滾燙的鮮血彌漫視線。一柄鋼刀在頭頂揚起,她看到蒙麵巾後麵凶惡的眼。娘親突然撲過來,將嚇呆的她護在身下。鋼刀直直戳下,娘親心口噴薄而出的的溫暖鮮血包裹了她的身體,旋即胸口感覺到一道冰冷刺入。
冰冷撤去,留下心髒被撕碎般的疼痛,她在巨痛中失去意識……
娘親。
她忽然抬腿向院子裏跑去,嘴巴裏喊著“娘親,娘親”,終於在屍體堆中找到時,娘親的身體已然冰冷。
九歲的女孩兒,尚沒有能力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不會想將來要怎麼辦,她甚至連死亡的意義都不很了解。隻是隱約知道,娘親再不會醒來,再不會抱住她,溫柔地喚她的小名。她沒有哭。巨變將她完全打懵了,此時的女孩隻露出一臉茫然,呆呆坐在母親的屍首邊。
大雨還在下,她渾身已濕透,身體變得冰冷。呆坐了一會兒,爬到母親身邊躺下,頭枕著屍身僵硬的手臂,依偎著母親冰冷的胸口,閉上眼睛,企圖讓自己睡過去。
也許一覺醒來,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場噩夢,她會是在柔軟的床鋪上,娘親的懷抱依然溫暖。
在大雨中,身體浸泡在混了血水的雨水裏,依著一具屍體,她竟然真的睡著了。
她被一陣喧鬧聲驚醒。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狂叫著奔走。她爬起身來,眼前依舊是母親僵硬的身體,泛青的臉。一瞬間,她明白一切已無法改變。
院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有更多的人跑了過來,她下意識地感覺不能被人發現還有人活著,必須躲起來。隨著意識的警覺,她的眼底突然閃過一層淡淡金光,小小的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符的肅殺神情。躲在哪裏呢?她四下張望一下,看到了院子裏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樹。
躲到樹上去。她想。打這個主意的同時,自己心中暗暗奇怪。這麼高的樹,筆直的樹幹,怎麼可能爬的上去呢?可是她此時就偏偏覺得自己能上去。未及解開心中疑惑,身體已然行動。動作迅捷地跑到樹前,手搭在樹幹上,掌心仿佛有吸力般緊緊附住了,四肢微一用力,便沿著樹幹疾速地攀了上去,體重絲毫沒有成為負擔,身體意外的輕,簡直是輕如鴻毛。
不及細想,院子門口已有人闖了進來,來人是些官兵,看到滿地屍首,發出震驚的歎息聲。他們被眼前的慘狀震撼了,誰也沒有注意大樹爬了一隻小猴子般的女孩,正在迅速地隱藏進茂密的樹冠裏。
“上到周家老爺子,下到他重孫輩的嬰孩,一個都不曾放過,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周家到底招惹了什麼人,惹來這滅門之禍?”一名軍官痛惜地連連搖頭。
一名士兵顫抖著接話說:“您昨晚聽到那一聲巨響的落地雷了嗎?震得整個城都顫了,我就知道,那不是好兆頭!”
門外傳來一聲通報:“知府大人到——”
院門外走進身著錦緞官服的焦州知府大人,身材幹癟,微微有些駝背,幾根山羊胡稀疏地翹著。知府大人是當地最大的官兒,出了這麼大案子,自然得親臨現場。
他麵色凝重地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吩咐手下清點死亡人數,逐個驗屍。到午後時分,官府的人把該看的看了,該數的數了,才令人把屍體收走,另找地方停放。
女孩稍稍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現身,尋求官府的保護。但直覺還是告訴她不能出去。她總覺得,那些蒙麵人還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盯著這裏,一旦她出現,就會把她殺掉。
她躲在枝葉後,看到娘親的屍身被抬走。生離死別的痛這時才從心髒中刺出來,撕心裂肺。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來,讓滿臉的淚水浸到袖子上,免得被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