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黃海麗一下子頭暈目眩,差點沒站穩。
每次看電視的時候聽到‘我愛你’,‘我愛XX’的台詞她就覺的這個字怎麽聽怎麽渾身別扭,怎麽今天竟然親耳聽到了,愛末末?
“末末是小子,又不是個姑娘,你愛他什麽呀?”黃海麗還是沒清醒過來。
“媽,我是真心愛末末,我們倆要過一輩子,您成全我們行嗎?”
成全?一輩子?
黃海麗抖著手看著郭寧,“你們倆怎麽能過一輩子,怎麽過啊?你不是有媳婦,和末末怎麽過啊,你說明白點,我聽不懂……”
郭寧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可顯然不解釋也不行,“就是別的夫妻怎麽過,我和末末就怎麽過,我們這樣都過了五年了,從他大四開始,他住我那裏不是朋友的身份,是愛人的身份,我們相愛……”
黃海麗快暈了,聽著郭寧嘴裏一連串蹦出來的聲音,覺的天塌地陷。
郭寧說是他把武末末拐走的,郭寧說他結婚是形勢婚姻,郭寧說他們經曆了風風雨雨了,郭寧說他們好不容易又重新在一起來了……
弄了半天,她一心感激的幫他兒子找工作、找地方住,她買房他出錢的貴人竟然和她兒子是這麽一種關係,弄了半天,上次回來末末鬧的一踏糊塗竟是因為感情的那點破事,這中間還有像電影上演的那種她絕對不認為會是真的事情,她兒子不是不開竅,而是過早開了竅,還走的是偏門……
黃海麗真覺的自己幾十年完全白活了,吃了幾十年的飯,竟然到了老了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麽多希奇古怪的事,其中一個主角竟然是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她的武末末。她簡直沒勇氣把這幾十年的辛苦再回頭重新看上一眼。
黃海麗“啊……”的撕喊一聲,手揚起來想打下去,可打不下去,這不是她兒子,她沒權打。跌跌撞撞一屁股灘到了沙發上,黃海麗胸口徹底堵上了。
外麵武末末的砸門聲、哭叫聲還一聲大似一聲,郭寧看到黃海麗臉色不對趕緊站起來去扶黃海麗,“媽,你哪不舒服?”
黃海麗眼睛直直的看著牆上的那張黑白相片,這人扔下了她和一眼沒見過麵的兒子就自顧著走了,他為什麽不好好看看自己兒子都做了些什麽。聽到郭寧還一口一聲媽的叫著,黃海麗的心活活的紮出來個大窟窿。
“你能把前麵那個字去掉嗎?”
郭寧心一點點沈下來,倒了杯水過來放在小茶幾上,低低的回應,“我聽您的。”
“出去,把門關上,讓他也不要進來,我不想見他。”
“行。”
郭寧退出來了,一打開門,武末末蹲在門口早哭的不成模樣,“我媽怎麽了?”就要往裏衝。
郭寧一把抱住,“別進去。”
“我不。”
“聽話。”硬是抱著武末末把他推到沙發上坐下來,“讓她靜靜。”
“她不讓我進去?”
郭寧沒吭氣,把武末末的手拽過來握住了。
武末末端直就繃不住了,頭往膝蓋上一擱,一下子痛哭失聲。
郭寧也沒法安慰,隻能在旁邊靜靜的坐著。
時間一分一秒溜的很快,一轉眼十點過去了,房子裏靜的讓人心悸,這裏沒聲響,裏麵的那間也沒動靜。武末末已不再哭,腫著眼睛抱著頭呆呆的盯著地麵。
到了十一點,郭寧站起來給武末末倒了杯水,武末末沒喝,想把武末末攬在懷裏,讓他靠著自己休息一下,武末末掙脫了,找了個最角落的地方窩著了。
郭寧看著中間近三米的距離,想抽煙,隻能拚命忍住。
十二點過去也隻是一瞬間,郭寧走過去推了推武末末,武末末靠在沙發上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眼睛已經失了神,“末末,你先睡吧,我在這裏等。”武末末搖頭一個字都不蹦。
時間走到快兩點的時候,那扇門終於打開了,郭寧和武末末迅速站了起來盯著眼睛腫腫的黃海麗,心裏七上八下。
“媽,您別生氣,一氣血壓就高了,你打我罵我都行。”武末末走過去想拉黃海麗的胳膊,黃海麗“啪”一巴掌打開了,麵無表情的走到裏麵那間屋裏,武末末和郭寧也趕緊跟過去。
十三平米的小間,一米五的小雙人床,簡單樸素的家俱。黃海麗打開了屋角的一個小櫃,從裏麵抱出床被子放到床上,再把床上的另外一床被子往旁邊移了移,從床頭抽出一根插頭在牆上的插座上插好,再把床掃了掃。
“這裏冷,電熱毯插半個小時上了床就得拔掉,要不會上火,這被子是我新納的,有太陽的時候曬過了,床單也是新換的,睡覺吧。”說完把門一拉出去了。
武末末一下子蹲下身去捂著嘴哭了起來。
郭寧鼻子也酸透了,狠眨了幾下還是有東西成片的落了下來。
蹲下來把武末末摟在懷裏死死的抱住,郭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十分鍾後,武末末推了推郭寧,把郭寧拉起來,“你先睡吧,我去看看我媽。”
“咱倆一起去。”
“現在我一人就行了,你先睡。”
站在他媽的門口,武末末停了好半天,終於敲了敲門,裏麵沒聲音,武末末輕輕開了門進去。
屋子裏亮著一小盞燈,黃海麗坐在床上瞪著走過來的武末末看了好久,這個高了她一個半頭,從小古靈精怪惹事不斷的家夥,從小知道痛她,兩人抬東西,從來挑重的一頭拿的家夥,在外麵受了委屈從來沒有回來抱怨過的臭家夥,終於長成了一表堂堂帥氣懂事的大男人了,以前院子裏沒有一個人不誇她會教育孩子,她教育的手段從來就隻有一個字,打。
惹了事非打,做了錯事打,積習再犯,打!
“跪下。”
武末末轉了頭走到那張黑白照片跟前慢慢跪了下去。
黃海麗拿過床上放著的一個掃床的小笤帚跟過去停了一下,突然披頭蓋臉的向武末末打去,“你怎麽這麽做孽啊……,你讓我怎麽跟你爸說呀……,你爸就是個背運的,一天好日子沒過上,灘了個兒子還是這模樣……”
“媽,對不起……”
“對不起頂用嗎,你說,對不起頂用嗎?”
啪、啪,又是幾下,頭上,肩上,笤帚都打出碎屑了。
以前那個‘媽,我錯了,媽,我再也不敢了’不會出現了。武末末咬著嘴閉著眼心裏壓的大石頭一點點清除了。她媽不打出來,是不會真正原諒他的。
武末末臉上很快掛了一條血印子,從眼角拉到嘴角,脖子上掛了兩條。
瞅著那些血痕,黃海麗扔了笤帚捂著嘴哭了起來,哭著哭著看到兒子也掛了一臉的水珠子的模樣氣不過拳頭又衝上來狠敲了幾下。
“你這個不爭氣的……”
“謝謝媽。”
黃海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當初生下你就該把你一把掐死,你消停了,我也消停了。”
“對不起……”
“這是為什麽呀,為什麽呀……”黃海麗想想又想不通了,拳手又上了。
武末末跪在那裏也不動,他媽砸一下,他晃一下,眼淚刷刷的流。
郭寧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情景,心酸無比,想推門,想一想還是停了手。
黃海麗打累了,灘坐在地上,看到武末末頭上沾著笤帚的碎屑,伸手過去拔拉掉,拔拉完,又是一巴掌頭打肩上。
“你怎麽這麽混啊你。”
“對不起,媽。”
“你喜歡……你愛他?”
“嗯。”
“他對你好?”
“嗯。”
“他父母對你好?”
“嗯。”
黃海麗不吭氣了,現在她才算徹底想明白了,為什麽去年過了年兒子悄無聲息的回來,像抽掉了靈魂似的,她現在總不能再次把靈魂的從她兒子身上徹底打散。
“郭寧說你又考研了?”
“嗯。”
“這事做的對兒子,媽當初堅持堅持也能讓你上研了,這始終是媽心裏麵壓著的一塊石頭,要你上了研,哪會去幹什麽中介,也不會兜這麽一大圈還得去上。”
“媽,你別瞎想。”
“想不想也沒地後悔去,以後別全都靠別人啊,郭寧再能也是他能,你是男人,不是女人。”
“我知道。”
“起來,睡去吧,把涼毛巾拿過來,媽幫你把臉敷敷。”
“媽……”武末末扯著黃海麗的胳膊臉埋下去了。
黃海麗也跟著抹淚,“行了,還哭啥,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們都五年了,我還能幹啥,睡去吧,別哭了,快三十的大男人哭成這樣你也好意思。”
回到自己的屋裏,鑽進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男人的懷裏,武末末哭的氣都喘不上來。
“我們太自私了,我們太自私了。”
郭寧也一樣,臉花了,心堵了。的確他們太自私了,把擔子卸了扔到一個母親身上。除了感激,他還能做什麽呢。上天如此厚待,他才能得了一個武末末,再加一個偉大的母親。
第二天早上,郭寧輕輕地爬起來,在仍在暈睡的武末末額頭上親了一下,推開門,外間黃海麗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正在準備過年用的食物。
“媽……”郭寧走過去,把眼前這個頭發半白質樸的讓人肅然起敬的女人攬了攬,“謝謝您。”
“行了,等末末起來,你開上車,咱們一起給末末爸上個墳,給他說一說,也讓他放放心好好的過年。”
“好,再讓他睡半個小時,我叫他。”郭寧接過黃海麗手裏的蘿卜叉了起來,黃海麗看了兩眼,幹的不熟練不過挺認真。
“郭寧,我不懂你們這樣算怎麽一回事,既然想在一起,我攔也沒用,末末心眼多是多,可全是傻心眼,他不會算計別人,做事也沒你老道,五年、十年可以這樣過,萬一時間長了你們又不想這樣過了怎麽辦,我不是想給我兒子爭取什麽權利,爭取也不一定起什麽作用,不過有些話說開了比較好。”
“媽,您說的我明白,我沒法給你什麽保證,但我非常珍惜末末,請相信我好嗎。”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要不,我也不會答應,行了,我來弄吧,別把你的手劃破了。”
“沒事,我慢慢學著弄。”
黃海麗看著高大的郭寧笨手笨腳的樣子不由的好笑,估計在家裏也是個不會做飯的。
“行了,我弄,你去把末末喊起來。”
“媽,過完年你就回城跟我們一起住吧,您一個人在這裏有病有痛的都沒人照顧。”
黃海麗頓了頓,“再說吧。”
“別再說,我是認真說的,和您在一起感覺特別好,末末第一次帶我回去,我就特喜歡你。”
黃海麗臉紅了紅,“行了,去叫人吧,什麽時候了,還睡。”
郭寧洗了手轉回房內,看著那個昨夜哭的沒形象現在睡的沒形象的人,手伸進被窩撓了撓這人的腳心,武末末迷迷登登一個大腳丫不客氣地蹬在郭寧的手腕上,罵了句,“討厭,滾蛋。”
“造反了你。”
一隻手伸進去逮住武末末的小弟弟,另一隻手一把捏住了武末末的鼻子。一個向左一向右,武末末端直操了,兩手胡亂一陣揮舞,就想揍人。
“混蛋,沒睡夠呢,你就不能讓我再睡一會啊。”
“寶,快別睡了,媽叫我們去給爸上墳呢?”
媽?爸?誰的媽,誰的爸。
武末末一個激淩醒過來了,眼睛腫著有點難受,睜不太開,再看了看房子裏的東西一下醒過神來,“我媽說要給我爸上墳?”
“快起來,就等你了。”
武末末快速的穿衣服,穿完突然想起了什麽,對著郭寧笑了笑,“你剛才叫的真親切。”
“那當然,人得感恩,懂不懂。”
“懂。”武末末往郭寧脖子上一掛,在下巴上啄了一口,“我現在就在感恩,收到信號沒?”
“滾吧你。”
出了門,一看到他媽,武末末趕緊走過去腆了張笑臉,“媽,你睡的好不好,這麽早就起來。”
“早什麽,都11點了,快洗,洗了吃了走。”
“尊命。”把他媽一抱在臉上奔了一口,氣的黃海麗一拳頭正敲在他腦門上。武末末呲牙咧嘴洗臉去了。
黃海麗笑完又開始不舒服了,這事還真不經想,兩個男人過一輩子,越想越不知道該怎麽想,也不知道他們該怎麽過。
農村生活比不上城裏方便,一個簡易的洗盆,也沒有熱水,水龍的自來水凍的人骨頭痛。郭寧把早就擠好了牙膏的牙刷遞給武末末,再端了盆水過來放在一個小凳子上,往裏摻好熱水,等武末末刷完牙,再把溫熱的毛巾遞過去。
“來,我給你刮臉。”
“別呀,我媽在呢,今兒我自己來就行了。”
郭寧回頭看了看,黃海麗正背對著在擦桌子呢。
“沒事,媽看不見,你臉爛了不好刮,還是我來。”郭寧伸手在武末末臉上那一道血痕上碰了碰,小聲說:“這下手也太狠了點。”
武末末吸氣,“痛,痛死了。”
這就痛死了,以前棍子都不知道打斷了多少根呢,這點小傷就叫喚。
長手幹嘛用的,自己不動手剁了算了!
黃海麗不想看了,被自己兒子小太爺的臭得性刺激到了,眼睛從鏡子前撤離,看不見了可聲音還在,壓的低低的說話聲,憋著嗓子的笑聲慢慢的把黃海麗一顆忐忑的心溫暖了。
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這樣吧。
吃了飯拿了該拿的東西一出了門,黃海麗就叫了起來,“嗨,還出太陽了,一冬天都凍死人,今兒難得的出太陽了。”
郭寧揚起頭,農村特有的清新空氣夾雜著雪的濕潤吸進肺裏讓人舒爽無比,深冬的寒冷似乎沒了痕跡,像七、八月的太陽照的人暖暖的,四塊荒掉的土地吸著飽滿的雪水沈沈睡著,院子兩邊推滿了五、六月份才能用到的架子,還有五個月,這塊地方會美成什麽樣子,綠的蔬菜,黃的油茶花,郭寧似乎能看到,一片大太陽下,向日葵怎樣在這片土地的周圍姿意綻放。
走到前麵的是穿著短大衣的身材修長的武末末,旁邊穿著深紅羽絨服的女人是他們的母親,看著他倆走著笑著,郭寧緊走了兩步,加入了他們的隊伍,長胳膊一伸就能攬住兩個,生活竟是如此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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