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郭寧去跟副院長致謝的功夫,武末末早飛一般的找ICU了。

一個小時後,武末末全幅武裝的看完了老趙頭出來,郭寧和郭少平正在門外麵等著。

郭少平拍拍武末末的肩,“小武,一起吃飯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武末末忙拒絕:“不用,現在就說吧,說完你們去吃飯,我就想在這待著,我不餓。”

郭寧接了話。“走吧,你不是連早飯都沒吃嗎?這都幾點了,再不吃一天就晃過去了。”

武末末轉過臉看著郭寧,郭寧還是那幅固定模式的表情,武末末鼻子哼了一聲,又把頭轉過來對郭少平說:“真的,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郭少平率先走了。

看到武末末瞪著眼愣著,郭寧拉了把武末末的胳膊,“走吧,我爸脾氣不太好,順著他點,你隨便吃一點,吃完飯你可以再回來待著。”

在一個條件不錯的飯店裏,大大的桌子滿滿的菜,三個人各居一角。

郭少平和郭寧一個勁的勸,武末末還是下不去幾口,他真的不是矯情,他是真的吃不下,昨晚一個晚上就耗在老趙頭的手術費和老趙頭那些過往裏麵心驚肉跳的一眼沒睡,現在知道老頭沒事了,就算餓,可困意全泛上來了渾身發飄眼皮重的根本沒勁張嘴吃。

郭寧往武末末碗裏夾了一隻蝦,“末末吃這個,這是椒鹽的。”武末末快速把蝦夾到旁邊的一個空碗裏,“真不好意思,前一陣吃蝦過敏了,不能吃。”

見郭寧滿臉尷尬,武末末幹笑兩聲,“真的,過敏,人這體質說不準的,以前不過敏,可保證不了以後不過敏。”

強睜著眼勉強扒拉了幾口飯,頭越來越輕飄飄的,突然碗裏又多了塊排骨,一抬頭,這回是郭少平。

“海鮮是容易過敏,那也不能隻吃白飯。”武末末這回連客氣都沒勁客氣了,半抬著屁股欠了欠身陪了個笑臉又坐下了。

“小寧剛才給我說你是他特重要的朋友,小寧很少有朋友的,看來咱們的緣分很大嘛。”

朋友!好,朋友就朋友!這朋友可以當說過的話是放屁,可以當什麼事沒發生過,可以裝的二五八萬、心平氣和的給他夾菜吃。這種段數的人怎麼能不配當朋友!

“嗯,是比較大。”武末末沒功夫注意說朋友的那個人在幹嘛,他點著頭等著郭少平繼續說。

郭少平大概是吃飽了,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表情沉重了,肩膀也垮了,盯了武末末好半天,盯的武末末都不自在了,終於繼續了:“其實我不是五哥。”

噢!武末末點頭。

“什麼?不是!!!”武末末都快發直的眼睛突然被嚇清醒了,人“唰”的跳起來。

“你不是五哥,真不是?那你還跟我來幹嘛?”武末末瞬間慌了神,要郭少平不是五哥,這次的債可真欠大了,還都沒法還。

“你先坐下。”

武末末坐不下去,盯著郭少平腦子像賽馬一樣跑了好幾圈了,郭少平怎麼能不是五哥呢,郭少平要不是五哥,他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

旁邊的郭寧伸手一拽,武末末坐下了。

“趙簡從六歲開始跟我父親學棋,所以我們的感情從他六歲就開始了,你說我該不該來。”

“那五哥?”武末末的音沒了。

郭少平掃了眼一直默不做聲的郭寧最後又落回了武末末臉上,“五哥早就去世了,死了幾十年了。”

死了!武末末想叫沒叫出來,整個心也跟著郭少平越來越陰沉的表情往下墜。

“五哥叫鍾鐵成,是我同學,大我九個月,住的離我家不算遠,不光趙簡叫他五哥,我有時也叫他五哥,他在家裏排行第五,因為我他們認識後關係非常好,有時候太晚了趙簡不願意回家就在鍾鐵成家裏住,說他們家孩子多,熱鬧。趙簡的父親是搞科研的,在當時非常有名氣,因為在國外留過學等運動來了沒多久他首當其衝就成反革命,當時上麵一直有人保他,所以還能邊批鬥邊工作,可幾年後保他的人也打倒了,他父親的命運可想而知,很快被關了起來,不幸的是關了不到一個星期他父親竟然死了,原因就不提了,趙簡悲憤之極跑他父親所在科研所同批鬥他父親的那些人打起來了,他當天就沒能回得來,鍾鐵成知道消息後不顧我的反對連夜潛進了科研所,後來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那個晚上到後來的幾天我到處找鍾鐵成也找不到,消息也打聽不出來,等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掛著牌子在遊街了,身上按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罪命,街上的人拚命往他身上扔髒東西,七天後他吞了刀片,死之前寫了份認罪書,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冒冒失失的想把趙簡救出來時差點把看押趙簡的紅衛兵打死,他以為他把責任全攬身上就沒趙簡的事了,可趙簡後來還是被判了兩年,兩年之後又被下放到甘肅了。趙簡去甘肅前來找過我,說他想要鍾鐵成的遺物,可鍾鐵成的家裏人不給他,後來我找鍾鐵成的哥哥偷偷拿了兩件東西給他,一件衣服,一塊手表,你看的那些應該是趙簡到了甘肅才寫的。這就是當初的事,趙簡到甘肅後我曾給他發過很多信,都沒有回音,我一直以為他留在甘肅沒有回來------”

武末末聽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那段曆史他沒經過沒資格評論,就好像他媽說他那沒見過麵的爸也曾經掛著牌子在街上讓人鬥來鬥去。但他真的想象不到那些在紙上短短數語中透出無奈又傷情的趙簡怎麼變成了一個每天看著大門都快快樂樂的小老頭。

想都不去想,怎麼會有想不通的事。老頭指不定就是這樣挺過來的。人生最瀟灑的事莫過於遺忘了。他真的該向老頭學習。

“小武,我想跟你商量,我剛才已經讓醫院安排了特護,你和小寧都有自己的工作,你們忙你們的事去,我不算很忙,棋院的事我也會安排好,這裏有我就夠了,你看怎麼樣?”

“可……”

“就這麼定了吧。”

那邊郭少平說完端著茶水慢慢喝,這邊武末末已經蔫掉了。仔細把昨晚上看的那些信想了一遍,猛然想起趙簡說五哥是個臭棋簍子,很顯然郭少平不具備臭棋簍子的特征。武末末嗞著牙皺著眉,越想越後悔,真想再給自己一巴掌。他哪根神經搭錯了竟然會把郭少平想成五哥,真是一張照片就讓自己暈了頭。

郭寧盯著武末末那張紅臉千變萬化,也猜出了大概。“末末,昨晚沒睡好嗎,要不你先回去睡一覺,有我爸在這裏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