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小井坐在仁孝廳的正中,上身幾乎趴上了台子,跟又大又沉重的烏木桌相比,那瘦骨伶仃的身板實在細弱得可憐。小井正抓著一支粗大的毛筆不停的塗塗畫畫,腦袋都快埋到竹簡堆裏了。
夫子立在廳前,頭頂上懸一塊“敬天法祖”大匾,身後一幅“鬆鶴延年”掛圖,左右各有石碑,一隻手撫著白白的長胡子,半眯著眼睛搖頭晃腦,嘴裏念念有詞,就不知在念什麼。
窗外有幾顆百年蒼柏,蟬鳴一聲高過一聲,小井卻不象一般的小孩會因此分神,當然了,他早就不是個小孩了,雖然在旁人看來他的確是個不足10歲的孩童。
小小的汗珠凝在秀氣的鼻翼上,小臉蠟黃,但臉色明顯還是比前陣子強多了。唔,來到祁府,他真是個幸運兒!
“夫子?”停下手中的筆,抬頭輕喚白胡子夫子。
夫子看過字,撫一撫白胡子,慢慢地、慢慢地,終於點了點頭。
小井舒一口氣,雖然他覺得這夫子實在迂腐得很,但是他已經很滿足了。能夠吃飽,還有個安全的棲身之所,他對這個待遇非常的滿意,現在更有了書讀。
夫子不止一次評價,小井資質愚鈍,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府裏的人也都知道這事。所以小井很擔心,怕萬一這位夫子走了,之後府裏就再也不會給他請夫子了。
本來嘛,這世上不認得字的人多的是,小井的腦子即不呆也不傻,算是正常得很。可惜他姓祁,就不那麼能讓人接受了!
祁連氏族雖然人數夠不上大族,卻是名聲在外的,從一品的文臣、武將,立一家之言的哲人,到留千古絕唱的吟者等等,幾乎每百年就出一位傳奇人物。
小井所在的祁府,就屬於氏族中的望族——祁姓,祁府是這個望堂的最後一支。這一支雖然幾代單傳,但子孫都極出色,每一位就算不聞名於天下,其男子的文才武略或女子的才德容貌也必定是名震一方的,那個……直至小井……
收拾好桌麵,小井靜候夫子先離開才放鬆下來,抬頭用袖子擦一下額邊熱出的汗,夫子總算有了一點好臉色,隻要他再加把勁,夫子應該……就不會請辭了吧?
可惜從前沒學好詩書,現在他記得的古詩隻有靜夜思!學識也平常得很,不能指望憑學問在這個世界立足。
唉~為什麼知足呢?因為,有命才有其他呀,而在這個世界,最難的就是保命!
“呲!”小井憋不住偷笑出聲,心裏那個樂啊……在“保命”這一條上,他絕對絕對要比別人幸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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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往內宅的路上,右邊庭園裏樹蔭密布,遮住了廊道,烈日下也不覺得煩燥。小井昂首挺胸大步流星,一會兒向夫人請了安,就可以回房了,心情真好!
“你說,這井娃到底是不是老爺親生的?”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鏤空的隔牆的那一邊遙遙傳來。
又來了……唉,千篇一律的內容,他都會背了!
“誰知道呢!照理說,祁府哪位男兒不是風華絕代,老爺自已便是神仙般人物,一歲識字五歲賦詩,怎能出個心拙口夯的兒子?”說話的應該是個年紀很小的侍女,聲音嫩生生的。
不就是腦子笨點嗎……不對,小井可不承認自己是弱智,朝著隔牆的方向使勁揮幾下拳頭!象這樣子的小孩才叫正常的好不好!
“聽說吳姬也是吳氏的美人呢!生下的娃兒怎會……”聽那聲音甚至有幾分惋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