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1873年2月2日,帆船“浪子”號正航行在南緯43°57′,西經165°19′。這是一艘載重400噸的捕鯨船,船上各式各樣的設備都是從舊金山裝備起來的。它的船主是惠爾頓,是加利福尼亞州一位富有的船隊隊長,胡爾做這船的船長已經好幾年了。
每到捕鯨季節,惠爾頓就會命令船隊北上南下,向北穿過白令海峽直到北冰洋,向南則過合恩角直到南極洲。“浪子”號是惠爾頓的船隊中最小的一條捕鯨船,但它設備先進,操作簡便,隻用幾個船員就敢到南半球的冰山中冒險。富有經驗的胡爾船長很善於在這些冰山中間為“浪子”號找到一條巧妙的通道。這些冰山在夏季能漂流到新西蘭和好望角所在的那個緯度,比北冰洋冰山所能漂流的距離要遠得多。這些冰山本來體積就不太大,加上沿途的碰撞和溫暖的海流,所以它們大部分會消失在太平洋或大西洋中。
胡爾船長是捕鯨老手,是惠爾頓船隊中最好的魚叉手之一。現在他手下有五名水手和一名見習水手,靠這麼幾個人捕鯨實在是少了點,可惠爾頓覺得從舊金山出海時,隻雇用駕船必需的幾名水手能省不少錢,等到了新西蘭再補充。新西蘭有各種國籍的魚叉手和流浪者,這些人都在捕鯨季節找活幹,一般都熟悉捕鯨業務。到捕鯨季節一結束,發給他們工資送他們上岸。這些人就等著第二年再找活幹。這是雇用零工水手最合算的方法。
“浪子”號捕鯨船也是這麼幹的。
它剛剛在南極圈邊上忙完了這個捕鯨季節,可油桶裏並都裝滿鯨油,鯨須的收獲也遠遠不夠豐收。由於毫無節製地濫捕,鯨科動物越來越少,北冰洋裏的北洋鯨和南極洲附近的黃腹鯨都快絕種了。於是,人們隻好獵取那些軀體龐大的哺乳動物,像脊鰭鯨也就是硬嘴鯨等等。但是獵取這種大鯨魚要危險得多。
在這個捕鯨季節裏,胡爾船長追捕的就是這種大鯨魚。這次,“浪子”號不是很順利。一月初,也就是南極的盛夏季節就要到來的時候,雖然結束作業的時間還沒到,胡爾船長卻不得不離開捕鯨作業區,因為他雇的那些臨時水手是一幫總找麻煩的搗蛋鬼。船長隻好送他們離船上岸。
“浪子”號轉頭向西北,駛向新西蘭北部豪拉基灣的威特馬拉。
臨時工們上了岸。
船員們都有點悶悶不樂,他們還沒有經曆過比這更糟的捕鯨季節。船上鯨魚油的收獲比往年要差上兩百桶。
胡爾船長像一個第一次空手而歸的老獵人,心情沮喪地回來了。他極敏感的自尊心使他有點無地自容。他恨死那幫臨時工了,正是因為他們不服從指揮,才使他們幾乎一無所獲。
胡爾曾經想重新雇人再殺一遍,但臨時工們都上了別的捕鯨船,沒人了。所以他隻好放棄了這個打算。當他準備馬上離開這裏時,有人提出要搭乘他的捕鯨船。對這個要求,船長無法拒絕。因為提出這個要求的是“浪子”號船主的妻子惠爾頓夫人。
她和她五歲的孩子小亞克,還有她的表兄拜蒂柯特這個時候正在此地。惠爾頓因為商業上的原因常到新西蘭來。上次他來的時候,把她們三個都帶來了,原打算是從這裏回舊金山的。
就在他們準備動身的時候,小亞克突然得了重病,惠爾頓因為商務緊急,不得不一個人先離開了這裏。
三個月以後,小亞克病體康複,惠爾頓夫人很高興,她可以與這三個月的痛苦離別,帶上兒子回舊金山了。
“浪子”號正好在這個時候到的。惠爾頓夫人立即決定讓胡爾船長接她們上船,同行的還有一位名叫娜安的黑人女仆。娜安從惠爾頓夫人小的時候就一直在她們身邊。
胡爾船長騰了自己的艙房給惠爾頓夫人住。三千海裏、四五十天的海上旅行,他想讓惠爾頓夫人盡量舒適些。船上的一切井井有條,加上沿赤道線航行是這個季節裏愜意的航行,所以大家都充滿了信心。
唯一的不方便是“浪子”號要先到智利的瓦爾帕萊索去卸貨,這必然會耽誤一段時間。等卸完貨以後,這條帆船就可以乘著陸地吹來的東南風,沿著美洲海岸北上。
惠爾頓夫人並不害怕海上旅行。她時年三十,身強力壯,已經習慣了海上的長途旅行。她跟丈夫一起有過多次類似的經驗,乘坐一條噸位不大的海船的風險她是清楚的。然而她知道胡爾船長是位航海老手,惠爾頓十分信任她。而“浪子”號又是一條結構堅固、速度很快、在美國捕鯨船隊中頗有名氣的船。所以惠爾頓夫人沒有猶豫就上了船。
她的表兄拜蒂柯特,50歲上下的年紀,大個子,極瘦,顴骨突出,額頭寬大,頭發又濃又長。他是那種受人尊敬的學者,溫和善良,注定一輩子都是個老小孩。你會覺著他一定會活到很老很老才會死,像那些百歲壽星似的,到死他也會帶著那種天真無邪的童稚之氣。
船上的人們都叫他“表兄拜蒂柯特”,沒親戚關係的人也這樣叫他,他確實是那種天生就像表兄的老實人。看起來他的長胳膊長腿在日常生活中給他帶來了不少困擾,然而他並不去麻煩別人。他生活很簡單,對什麼都能將就適應,如果別人不給他送吃的喝的,他就會忘了吃喝;他既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熱,他好像不屬於動物類而屬於植物界。你可以把他當作一棵沒什麼用處的樹,不能提供什麼營養也不能遮涼,然而他卻有一顆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