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長和ω記者一起掉進了洞裏。
很黑。
“呀!”記者坐起來撓撓頭,“館長先生,你看到我的眼鏡了嗎?”
“沒看見,”¤館長不高興地說,“我的腿麻了。”
“所以我才能在不戴眼鏡的情況下認出你,”
ω記者用他年輕的、總是很快樂的聲音說,“隻是坐一下呀。”
可是對大腿的熟悉程度依然無法抵消丟失眼鏡帶來的陌生感,ω記者爬起來說:“我要摸摸我的眼鏡在哪裏。你真的不知道它在哪兒嗎,館長先生?”
“反正不在我的臉上。”¤館長抓亂自己的長發,因為他自己的眼鏡也丟了。
“真的是很麻煩呀。”
ω記者有點困擾地說。
¤館長繼續抓自己的頭發,他也覺得麻煩極了。
事實上四周這麼黑,他們完全不需要眼鏡,不過對於某些人來說,眼鏡是如同本體一樣的存在,沒有眼鏡的鼻梁和心靈總是有點寂寞。
ω記者寂寞了。
摸索半天無果,他有點低落地說:“館長先生,你還在嗎?”
“當然,”¤館長說:“你不是又坐回我的腿上了嗎?”
“我們在哪裏呢館長先生?”
ω記者調整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為什麼不開燈?”
¤館長對這個問題不屑回答,他繼續摸摸摸:“我摸到了我的調查報告。”
“可是沒有眼鏡我不能記錄,”
ω記者說,“你先別吃。”
¤館長已經扯下一頁塞進嘴裏:“也許這一頁有說燈在哪裏。”
可是吃完了第一張、第二張……第二十張,他還是沒吃出怎麼開燈。有關方麵對神出鬼沒的黑洞的調查也是一頭霧水,大約連數目也統計不清,應該暫時不會考慮到在洞裏的照明問題。倒是ω記者在黑暗裏一聲不出,安靜地聽他撕紙和咀嚼的聲音,嚼打印紙的聲音聽起來更幹脆一些,不像散文和詩集,吃它們的時候聽起來就像下了雪,窸窸窣窣綿綿密密,還帶點微微的涼。
後來他親了親¤館長的唇,還真是涼的。
¤館長的回應是放下十四行詩配芒果百香果醬的花式冰淇淋,喂了他一口英語詞典蘸老幹媽,真真切切讓他感受到了什麼是冰火兩重天,並且牢牢記住了L打頭的十八個單詞,得出了“一點都不好吃”這個結論。
但是¤館長咀嚼紙張的聲音,真的非常好聽。
眼睛之外,館長的第二本體大概是牙齒。他好像能把一切都嚼出質感和節奏來,有時候是清風過山,折斷的鬆枝輕輕落在雪上,有時候是圍爐夜話,炭火裏的栗子爆出噴香的畢剝聲。而同樣是吃紙,ω記者覺得自己不管怎麼聽都像一隻小倉鼠,永遠是“咯吱咯吱”的。
其實在別人耳朵裏,館長也無非是隻大號的、脾氣更差些的倉鼠罷了。
ω記者忘記了一句話,情人眼裏出西施。
而情人耳朵裏,大概有整個世界吧……至少也是整個黑洞,因為現在洞裏安靜得隻有對方吃書的聲音。
“好吃嗎?”ω問調查報告,“這個?”
¤館長正費力把特種紙做的封底撕下來,聞言咬牙:“我討厭這個沒有咖啡的地方!”
吃公文不配咖啡,就好像西紅柿不能搭配雞蛋一樣,連炒鍋都要傷心了。
“沒有咖啡,”¤館長越吃越暴躁,“沒有咖啡!”
ω記者噗的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