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言,不精不誠,不能動人。
但一個人,又為何要花費有限的精力時間去打動另一個與自己毫無幹係的人呢?
仇韶不懂,也不大想懂,他挺想對牧謹之口中的挫敗過去報以最誠摯的落井下石,但奈何本性純善看不得俗人為俗事苦惱,故而好心提點一番,望牧謹之好自為之,趕緊醍醐灌頂是好。
仇韶直到洗漱完畢也沒見到跟班的影兒,他枕著自己手臂側臥睡了一宿,約莫是睡前聽了牧謹之那頓有的沒的,入睡後難得的還做了個短促的夢。
夢裏他還小,因為視線外的一切都需要他仰頭方能夠到,他沉默的維持著圍抱的姿態緊緊勒住大人的小腿,為了增加力量還手扣手,比出鍋不久熱騰騰的糖汁還要粘。
他繼續仰頭,下巴昂得高高的,他看見許多人,原來長老們臉上橫生的皺紋並不是天生就有,他們圍繞在一起,大家有的在笑,有的在淳淳叮囑,但所有人神色都輕鬆自如,時不時爆發出爽朗的歡笑。
“哎呀哎呀,小教主又在生氣啦!”
所有人都低頭看他,因為腦袋太多,壓壓一片,像極了黑雲壓城城欲摧。
他抿著嘴,以持之以恒的沉默對抗大人們的調笑。
這時,他抱著的人彎腰下身,一上一下,與他的視線撞個正著。“怎麼辦,阿爹要出發了哦。”
視線裏的父親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意氣風發,掌間溫和,一點一點的摩挲過他的腦袋。
手指上癢癢的,那是父親想讓他放手的方式,哪怕是橫行天下正值壯年的仇景,在幼子麵前也是束手無策,力氣都成了絆腳石,生怕自己力氣太大,所以落到實處的那點程度就如隔靴搔癢,起不到半點作用。
仇韶太小了,又有恃寵而驕的天分,壓根什麼都不怕,還越發收緊手臂。
“不要。”
父親似乎對他的毅力感到了某種程度的困擾,甚為苦惱地笑說。“小乖乖,我們不撒嬌了好嗎?”
“不好。”
耳邊又是一番躁動,賴著不走的長輩們還在笑,笑聲似乎是夢中唯一的布景,他不懂為什麼大人們能如此愉悅,明明他就要與父親分離了。
一想到見不到父親,全身每一塊地方都疼得難以言喻,窒息的痛苦滅頂而來,讓人忍不下哭的衝動。
沒有辦法,哪怕是再出世的天才,也有忍不下眼淚的年紀。
“哎,我的小魔頭啊……”
父親的聲音滲出了夢境,仿佛真實存在的徘徊在耳邊,仇韶迷迷瞪瞪睜開眼,隻覺眼睛幹得厲害,原來半夜沒關好窗,清早的一縷日光不斜不歪的撞在臉上,他反手搭在眼睛上,心想世人都說酒是好東西,都是大錯特錯。
夢才是。
“……怎麼是你。”
牧謹之從仇韶打開的那點門縫裏側身擠了進房,他放下洗臉盆,一夜的休整又讓他顯得神采奕奕,沒半點頹感。
“沒辦法啊,獨孤風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尊主記得他說過要去哪兒麼?”
仇韶盤腿坐會床沿邊上,腦子昏沉沉的,牧謹之在他麵前忙來走去,仇韶覺得自己大概真是睡昏了頭,居然覺得這會牧謹之這會挺像以前自己房簷下築過巢的那隻鳥,認真又忙碌的一點一點銜著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雜草碎泥,愣是有模有樣的拚湊成了一個巢。
“……罷了。”
仇韶懶懶道:“估計是走了,那就讓他走。”
而最後那個小小的,堪堪能遮風擋雨的小巢最後的結果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