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涵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身邊躺著一條巨蟒。
巨蟒的腰身粗如水桶,青金色的鱗片耀如珠石,閃著幽幽的光。頭上一雙黃澄澄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清涵,還時不時地吐出紅紅的信子,撩在清涵的臉上。
常人若是一醒來便看到這個,不嚇個半死也得愣上一會兒方能恢複過來。
清涵也有可能會嚇得半死,如果他沒有認出這是他的小蛇妖的話。在他的記憶裏,蛇妖似乎還是三百年前那副模樣,可是三百年後的蛇妖,已初具龍象了。
蛇妖沒等他說話,便微微扭動頭部,向著自己的主人解釋道:“陰漓殺了你之後便消隱無蹤了,我這才有機會潛入山中,把你的魂魄從殘破的屍身裏搶出來移到你現在的這具身體裏。”
“所以我還是死了一回。”
清涵聽著這話,先是摸了摸蛇妖的頭,然後長長歎了口氣。
“都說好心有好報,怎麼到我這邊就如此倒黴了呢?你說是不是過去殺妖太多的業報都報到我身上了?”
但是蛇妖卻道:“你能多次死而複生,難道不已是比那些死在你手下的妖怪幸運百倍了嗎?”
清涵覺得這話也有理,便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又拍了拍蛇妖的頭,但他隻覺得那鱗片上的冰冷似乎快從指尖傳到軀幹之上了。短短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在摸一條蛇,倒是在像是摸一塊冰,不過就連冰都未必有這麼冷。
“你為何還不化成人形呢?”
蛇妖卻縮了縮三角形的腦袋,仿佛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似的。
“我兩次為你移魂,已是耗損太多修為了,隻怕短期之內是無法再為你效力了。”
清涵的心微微一顫,像是被什麼人輕輕刺了一針似的。
“莫非你想告訴我你已化不成人形了?”
蛇妖搖頭道:“那倒不是,隻是維持人形也需要消耗些法力,我此刻不大方便這麼做。”
清涵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沒有人比他更能明白了。
“我明白,你已為我做了太多。”
他甚至覺得對方做得已經遠遠超過一般妖獸為自己的主人所能做的了。如果不是蛇妖的話,淩廷昭早已死在三百年前,如今隻怕連屍骨都化成飛灰了,哪裏又有能如今的他呢。其實他當年死了之後,血契也自然是無效了,蛇妖完全可逍遙自由,將他這無良主人拋在腦後。
蛇妖沉默了半天,像是訝異於清涵的坦率而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低頭低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這可真不像是你能說出的話。”
清涵忍不住笑了,這一笑之下,仿佛連心裏藏著的那些陰霾也被一掃而盡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你是看過我如何算計那些妖怪的,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會擔心?”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自己也會有一天被我利用至死?
後麵的話他用不著說下去,對方自然是能夠明白的。他若是連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明白,那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當真是浪費光陰了。
“做你朋友的妖怪往往是活不長的。”
蛇妖的回答也很簡單,但是越是簡單的字句,就越是含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可我並非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