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劍鋒西指:蘭州城的奠基禮
在秦始皇時代,華夏人的天下概念,還局限在以中原為中心的四海之內,手中握有中原,大概便可自稱握有天下了。可當秦始皇征服天下,並最終征服了天下時,發現還有一個博大的天下和生活於這個天下的人,正在威脅著秦家天下的安寧。這便是馳騁於北方和西北遼闊大地的馬背民族匈奴。他們來如閃電,去如疾風,來時山河崩摧,去時天地失色。防之,萬裏疆域,防不勝防;追之,馬如風快,轉眼,渺不可尋。
這是比六國任何一國都強大,都難對付的敵人,大秦王朝可否如願一世二世,萬世不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能否擋得住來自於草原的鐵騎。其實,秦始皇在以傾國之力掃滅六國時,一隻眼就一直在緊盯著北麵和身後的蠢蠢欲動的敵人,隻是四海不靖,無力他顧罷了。
終於,“六王畢,四海一”,六國的旗幟踩在了秦國將士的腳下,六國的子女玉帛成了秦國將士的戰利品,六國的城池土地成了秦國治下的郡縣。統一六國後,秦始皇的目光自然轉向了眼前最危險的敵人,即“天下”之外的匈奴鐵騎。
什麼是對付騎兵的最有效武器?冷兵器時代,騎兵之難以對付在於它的速度,用城堡減緩它,擋住它,從而製服它,殲滅它,是上上之策。中原人喜的是安土重遷,修造城池堡障以守護家園是其所長。秦始皇的雄才大略,於此展現無遺,他要用一條空前絕後的城牆,將大秦帝國圍起來,把自己的和留給子孫的江山圍起來。東邊是大海,南邊是大海,北邊和西邊是堅不可摧的城牆,而主要的敵人來自西邊和北邊。他也許還不大明白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這個道理,再說,在內部,亂人心的書也焚了,愛思考愛說話的儒也坑了,書同文了,車同軌了,貨幣也統一了,天下隻剩一個腦袋想事了,隻剩一張嘴發號施令了,真的天下一統了,再用人造的長城和天然的大海四麵一圍,真個是江山一統,萬世不易。
秦始皇選擇了長城,長城選擇了蒙恬。幾世征戰,大秦帝國鍛煉出了無數的精兵猛將,但對蒙氏一族始終另眼相看。可以說,秦始皇得以滅六國盡得天下,蒙氏居功至偉。蒙恬是蒙驁的孫子,蒙驁是齊國人,在秦昭王時棄齊投秦,官至上卿。秦莊襄王元年,蒙驁為秦將,一戰伐韓,取其要地成皋、滎陽,成為秦的三川郡;再戰攻趙,奪其三十七城;三戰再伐韓,取其二十城,成為秦的東郡。蒙驁之子蒙武在做裨將軍時,協助大將王翦攻楚,大獲全勝,殺其大將項燕,第二年再攻楚,一戰滅楚,楚王成其俘虜。蒙恬是因為家世一躍而為統軍將領的,但將門虎子,一出手,便有乃祖乃父之風。齊是六國最後一個滅亡的,蒙恬舉兵大進,一鼓而下,他一下子因功衝到了內史的高位。中原沒仗可打了,秦始皇看中了他的忠勇和將才,把鞏固邊防這樣一個大差事交給了他,使其統兵三十萬北逐戎狄。六國滅後,三十萬精兵,幾乎是秦帝國的主力,可見秦始皇對蒙恬是多麼的信任和倚重。蒙恬也毫不含糊,如願將匈奴逐出了黃河以南。為一勞永逸,蒙恬又指揮軍民修築長城,《史記·蒙恬列傳》說:
“因地形,用製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裏。於是渡河,據陽山,逶蛇而北。暴師於外十餘年,居上郡。是時蒙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寵蒙氏,信任賢之。而親近蒙毅(蒙恬之弟),位至上卿,出則參乘,入則禦前。恬任外事而毅常為內謀,名為忠信,故雖諸將相莫敢與之爭焉。”
我們現在說的是蘭州城的初建問題,勾扯起這麼多前朝故事,似乎與主題無關。實則非也。任何曆史事件的發生,從來都不是空穴來風,而在封建時代,一個人要成就一番功業,與當朝帝王的支持是分不開的。這就是如前所說,秦始皇選擇了長城,長城選擇了蒙恬。這裏還要再加一句:秦始皇在選擇長城的同時,也選擇了蒙恬。始皇駕崩後,秦二世派使者去殺蒙恬,蒙恬感到滿肚子委屈,《史記》寫道:
“蒙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於天,無過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塹萬餘裏,此其中不能絕地脈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藥自殺。
蒙恬將自己的人生悲劇歸之於因築長城而破壞了地脈所致,在今人看來,可笑亦複可悲,但卻讓人笑,笑不出來,並且不道德,悲,亦無從悲。好在蒙恬冤死了,長城留下了,連同蒙恬的知遇者秦始皇成了難以一言說清的複雜人物,所謂:萬裏長城今猶在,唯獨不見秦始皇。連光照千秋的史學巨匠司馬遷在評價蒙恬時也用了這樣的語言:
“吾適北邊,自直道歸,行觀蒙恬所為秦築長城亭障,塹山堙穀,通直道,固輕百姓力矣。夫秦初滅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傷者未療,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強諫,振百姓之急,養老存孤,務修眾庶之和,而阿意興功,此其兄弟遇誅,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脈哉?”
司馬遷似乎在說,修長城是應該的,但修得急了點,大亂過後,百姓元氣未複,像古書上常說的是:殘民以逞。而蒙恬一味邀功,終致兄弟覆滅,“不亦宜乎”,倒是活該了。唐司馬貞在為《史記·蒙恬列傳》所作的“索隱述讚”中說了幾句公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