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物的生日在夏天,滿二十歲那天,一份從北京來的快遞被送到西泠印社,發件人一欄寫著解雨臣三個大字。吳一物拆了包裝,倒出一柄短刀和一個牛皮信封。快遞小哥和吳一物是熟人,這會兒稀罕地湊上去看,“吳小哥,這古董咋有人用快遞送?”
吳一物顛了一把短刀,說:“這可不是古董,隻是用古法鍛的,不值錢。”他把短刀揣到褲兜裏,拿著信封回店裏。
他拿裁紙刀裁開信封,裏麵是幾張老爸年輕時的照片。在叔叔們的故事裏,老爸年輕的時候總是陷入各種迷局之中,東奔西走卻沒有絕望過。吳一物喜歡老爸在山巔揚起的笑臉,他的身後雲卷雲舒,似雪浪翻湧。
吳一物摸過櫃台上的座機,向北京撥了個長途。
“謝謝解叔,嗯,禮物我很喜歡。”
“這邊生意不錯,上周剛進了好貨……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想招一個夥計,王盟叔他……”吳一物話還沒說完,一個男人走進店裏,因為是逆著光,吳一物沒看清他的臉,但男人鎖骨那一片的刺青清清楚楚。吳一物一下子就噤了聲,解雨臣在電話那頭問了幾遍“吳小根兒!吳小根兒?”他才回神。
“老板,你們這兒招夥計是嗎?”男人從陰影裏跨出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V領短袖T恤,身材高挑精壯,孔武有力,八成是個練家子。吳一物衝他點點頭,一邊對解雨臣說:“有人來應聘,一會兒打過來。”一邊死盯著他領口□□的刺青。刺青隻能看見一部分,吳一物猜想那是什麼動物的鬃毛和鱗片。
應聘者見吳一物收了錢,笑著說:“老板,你老是盯著我看是覺得我挺帥的吧!我給你看店特長臉!”他操著京腔,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一雙眼斜向上挑,嬉皮笑臉地站在吳一物麵前。兩個人站的挺近,吳一物注意到他的臉色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他好像能感受到男人呼出的灼熱氣息。
吳一物的目光從他的領口滑倒手上,“你叫什麼名字?”
“張遙山。”他從身上摸出身份證遞給吳一物,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一般男人的手指長出一截。
吳一物心裏咯噔一下,草草掃了一眼張遙山的身份證,這人隻比自己大三歲。吳一物從父輩流傳的一些往事中隱約猜到張遙山的身份。有一個龐大的倒鬥世家,這家人都有奇特的長手指,傳說是發丘中郎將的絕技。
“張家人……”
張遙山麵色一凝,收了笑,蒼白的嘴唇好像失血過多。“吳老板好眼力。”他頓了頓,啞聲說:“我已經不是張家人了。”
話音剛落,他向前栽倒。吳一物慌忙接住他,才發現他的體溫高的嚇人。
吳一物將張遙山送到醫院之後,獨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發短信。他在等救護車的十幾分鍾內迅速給張遙山拍了照,手和刺青還拍了特寫。吳一物得把這些照片發給解雨臣,他在想張遙山是不是老爸尋找的張起靈,而解叔一定知道答案。
護士給張遙山換完藥回到護士站,吳一物抬眼看見幾個小護士聚在一起嘰嘰喳喳。他起身推門進去,病床上的張遙山還在沉睡。醫生說他腰上的傷口感染的很嚴重,所以會引發高熱,醫生利落地處理了傷口,縫合之後掛了幾袋水,熱退了下去。吳一物撩開他的衣領看了看,麒麟刺青已經消失,他又不死心地摸了摸肩胛骨到左胸那塊,腦海裏浮出“春夢了無痕”“潤物細無聲”之類的句子。
解雨臣還沒有回短信,吳一物就握著手機坐在病床前胡思亂想。吳一物回想起他的老爸,老爸大名吳邪,在吳一物的認識中這是一個和老爸本身性格背道而馳的名字。吳邪是一個優秀的商人和盜墓賊,他世故圓滑,步步為營。張起靈與他守護的終極大概是老爸後半生的最深的執著。在叔叔們口中存在的天真無邪,吳一物隻能從老爸的日記和老照片中尋找。
吳一物開始回憶吳邪留下的日記中關於張起靈的部分:滿身的謎團、沉默成習慣、英俊、中指食指奇長、體溫升高就會出現麒麟紋身、功夫厲害、張家族長、緩慢的衰老——這些是吳一物對張起靈的全部印象。
而床上的張遙山,他與張起靈的性格不太像,假如他不是張起靈,他是誰?為什麼就算身負重傷也要先找到自己?張遙山暈倒之前說的“我已經不是張家人了。”又是什麼意思?
吳一物煩躁地按亮手機屏幕,又等它暗下去,然後再按亮,如此往複循環,終於有短信進來。吳一物趕緊點開查看。
“請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