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烏壓壓的墨黑，沿著山間蜿蜒的小道一步一步走上去，視線之內隻有茂密的枝葉，陰沉地讓我喘不過起來。
登至半山腰，驀然，視野開闊起來，出現在眼前是一大片斑斕的花朵，猙獰扭曲的枝幹搖曳著濃鬱豔麗的色彩。
便見一人，背對著我，拿著酒盞獨坐在樹下，消瘦的身形，玄色的袍，灰白的發，他是……父皇？
我不敢驚擾他，隻是遠遠的站在他身後，隨他一同看向那片花海的邊際。
從這邊望去，可隱約看到茂密樹叢中漢白玉的尖塔。
登基幾年，也漸漸了解到一些以往所不了解的往事。
人人都以為，每年五月，羽帝祭山，是為了哀悼他才華橫溢卻英年早逝的兒子，其實並不盡然。
父王和爹爹早在未登基前就成了婚，一直非常恩愛，後來父王登基，醉酒意外有了二哥，爹爹震怒，隻是他這十幾年一直再沒有孩子，迫於宗廟和四家的壓力，二哥被留了下來。
對於二哥的事情，爹爹一直都很不甘心，後來終於懷了我，他對我寄予了很大的希翼，可惜我是“暗子”。暗子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以往皇室中總會產下一兩個沒有胎記的皇子，可在那個時候，這成了衛家逼迫皇帝納側妃的最好理由。
經過一百多年韜光養晦，衛家正是最強盛的時刻，幾乎獨掌了天下的軍權，父皇是明君，為了製衡，先後納了衛幽為側君，又娶了依家麼子。
可他與爹爹的感情，再回不到從前。
父皇為何那麼寵愛大哥，不僅僅因為大哥的優秀，更因為大哥承載了他與爹爹最濃情愜意的時光。而我也終於明白，我在父皇和爹爹之間，到底是扮演了何種角色。
昭武山以東，便是皇陵，大哥和李素，父皇和爹爹，還有五弟和李玉，都長眠在那裏。
可為何……看上去有些不太對勁？我睜大了眼睛，試圖看得分明一些，可樹影搖動，卻又看不清晰，為何石碑，有四座？!
不！不會的！不可能！！！
仿若一股陰寒之氣流遍了四肢，心裏湧起一陣極度的恐慌，我跨前一步急急向山坡下走去。
手臂忽然被身後的人拉住了，我猛地回頭，看清那人的容貌，驚駭得幾乎無法呼吸，他披散著華發，麵容孤寂，垂下眼眸低語，“你看這花，一朝一夕間，就謝了，就像我的雅兒……”
四周漫天遍野盛開到繁盛的花朵，一瞬間全部凋敝了，隻剩了遍地的殘骸……
“月，月，醒醒……”身體被輕微搖動著，耳邊傳來低柔的聲音。
微微睜開雙眼，頭昏昏沉沉的，幽暗的錦帳裏透出些許昏黃的燭光，身下是柔軟光滑的絲緞，發絲的觸感掃在胸膛上，有些癢癢的。
剛才……是夢？
“什麼時辰了？”我將手搭到額頭上，另一隻手挽上他的腰，觸到溫熱的皮膚，才真正安心下來。
“已經過四更了，我剛看你睡得實在不安穩，就把你叫醒了，你是做惡夢了？”他撐起一邊身體，擔憂地看著我。
“四更？我該起身回宮了。”極力不去想剛才的夢境，我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不急，馬車在外麵守著，晚些走也沒有關係，你再多睡一會。”
“馬車？”我疑惑地問，昨夜原本沒有想過會留宿，哪裏來的馬車？
“我回宮找了明德，他都打點好了，”像是怕我不放心，他又補充說，“朝服也送來了，等你上了車，再抄近道回去。你再休息一會，等時辰到了，我再叫你，嗯？”低沉的聲音溫柔得嚇人。
“好。”身體稍微動了一下，昨夜睡去的時候分明還是酸痛難耐的，如今並沒有不舒適的感覺，我的雅兒，還真是體貼。
身體很困乏，我閉上眼睛，卻怎麼都睡不著了。
聽他輕聲說，“月，我守著你呢。”他的氣息掃在我的脖側，身體緊緊靠在一起，然後四周恢複了一片安靜。
在失去意識之前，我混混沌沌地想，或許就這樣一直睡下去都沒關係。
……
再次醒來，眼前是放大的英俊容顏，柔軟的唇瓣緊緊貼合著我，微微張開牙關，靈活的舌頭不客氣地竄入，一遍一遍糾結纏繞，我幾乎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
“我把你叫醒可真不容易。”良久才分開，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親密地在耳邊響起。
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他一邊係扣子，一邊低聲嘀咕，“我覺得還挺好脫的啊，怎麼穿起來這麼麻煩？”
“這是什麼話？”我有些苦笑不得。天子之儀，朝服自然要華貴隆重，況且我已經盡量減少配飾了。
剛才昏暗沒發覺，這會借著燭光可以看見他眼裏滿是血絲，看得出他很累，對，他深夜靜還去宮裏找明德，安排馬車，他這是一夜沒睡嗎？
“晚上沒睡嗎？”我傾身摸上他的臉，心疼地問。
他眨了眨通紅的眼睛，又孩子氣地用手揉了揉，“我怕睡下去就醒不了了，幹脆等你去上朝我再補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