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一直覺得,書法這個東西實在他是不能呼吸的痛,他從小寫字就難看,硬筆軟筆都不行,一路從記事起狗爬到了現在。幸而這年頭高科技當道,大部分寫字任務交給了電腦,文檔裏敲完論文作業直接選擇,想什麼樣就什麼樣,連基本選完後看不懂的小纂也有,字難不難看那都是小事了。
隻要把自己名字寫好看了就行,陳遠這樣想。
所以當他發現向來以兵家必爭之地聞名的全校選修課——號稱每次選課競爭激烈程度都堪比淘寶雙十一秒殺,校園網後台服務器常常被刷到癱瘓——已經開選了2天,而今天是最後一天的時候,陳遠灑淚了。
頁麵裏隻剩下沒幾門課供他選擇,一門實用化學,陳遠是文科生。一門數據分析史,天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最後一門,書法藝術,備注是:請學生自備文房四寶。
陳遠顫抖著回身問室友劉小呆:“小呆,你選了啥?”
綽號小呆的劉岱同學抬頭報了一串英文:“……唔,貌似是心理學。”
可是就連這樣鳥語的心理學也選沒了啊!
陳遠抓狂撓牆,在騷擾了學委很久被告知不允許換課後,絕望的發了一條短信給自家娘親大人:“媽,把我房間書架最底下那套文房四寶寄過來。”
然後在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順風而來的筆墨硯台。
室友們集體圍了上去。
“哇,沒拆過。全新的?”
“不愧是老媽子,上個選修課也好認真。”
據說教授書法課的是本地某著名印社成員,一位老得已經口齒不清的教授,上他的課一半是享受——老先生文學素養極高,一半是折磨——實在是太拖遝了。
這是前輩鮮血淋漓的經驗,於是秒殺當天的學弟學妹們都去選了影視音樂啦動漫賞析啦,再不濟也選了世界旅遊,誰也不願意每星期一次的課還要考驗動手能力和聽力。
陳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板著手指頭算即將到來的星期三晚上,還要在一個個自稱“沒見過世麵沒有文化”的室友樓友們中護著自己那個叫不出牌子的筆墨硯台:
“墳蛋!這是別人送我的!”
好容易到了星期三晚上,陳遠匆忙吃了晚飯,用結實的袋子裝起了文房三寶,然後在室友們幸災樂禍,目送英雄的目光中踏上了去選修課教室的路。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陳遠推開門,教室裏還隻有一個人,白襯衣鬆散領帶,一眼過去背上就貼著海龜精英標簽的男人靠在講台邊上抬了眼:
“喲,挺早?隨便坐,等人齊了再說。”
老頭子?
說話口齒不清?
本地某印社成員?
陳遠退後兩步,在年輕男人忍不住的笑意裏抬頭再次確認了教室號。
這尼瑪都是誰放出來的謠言,簡直坑爹死了!
在確定沒有走錯後——這明明是劉小呆的專利,陳遠張大了嘴,呆愣了一會兒,然後才默默的尋了個教室中間靠後的座位坐下,繼續消化關於“我的書法老師是個不能直視,目測下來氣場強大的年輕男子”,所以……老教授呢?
好在丟臉的不止他一個,之後每一個選了這門課的人都是頂著一副難以置信、收到驚嚇、或者直接變成花癡的表情進了教室,直到大半個教室坐滿為止。
講台上的男人連名都沒有點,直接開場自我介紹:
“各位好,我是你們的書法藝術課老師嚴青,這學期代替去老家休養的王教授來上課。”
他勾了勾唇角,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和郵箱地址,
“當然,我的本職專業並非書法也不是文學相關,所以教學內容上不如王教授一般博古通今,還請各位海涵。”
底下有膽子大的女生嬉笑著說:
“老師你名字念起來好像顏真卿,難怪叫你來代課。”
還差一個字的年輕老師略一低頭算是接受了這句恭維:
“那麼,這裏有人是之前有學過書法的嗎?”
近乎五分之四的人都舉了手,順便說一下總共也隻有二十多個人,陳遠目瞪口呆,感情這些家夥都不是手氣差或者沒來得及選課,而是恰好學過了所以胸有成竹的來混日子。
反觀自己,除了知道毛筆怎麼捏以外,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天要亡我。
腦補在天馬行空飛奔著的時候,男人已經站到了陳遠麵前,打量了下幾個基礎為零的同學,笑道:
“那麼,沒學過的同學辛苦下,回去先臨摹幾張帖,下星期交上來。”
“……”
陳遠,觸及地雷“狗爬字的克星”,宣告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