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遠星(1 / 2)

連恕眯著眼靠在崖壁上,長長的睫毛因為傍晚的濕氣而變得滯重,昏黃的光線自遠天傳來,像母親親手蓋上的毛毯,帶給他一天中最後的溫暖。他輕微的扭動著身子,好讓自己的姿勢能夠再舒服一點,哪怕手工編製而成的粗陋的藤床已經發出岌岌可危的呻吟。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孤獨的織巢鳥,孤獨的縮在自己編織的房子裏,露出毛茸茸的,孤獨的小腦袋。他梗著腦袋固執的凝望,好像天邊那抹橘黃色的斜陽在他漆黑的小豆眼裏是多麼多麼的不同凡響。

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卑微的享受著這個世界施舍的寥寥溫柔。哪怕這個世界讓他一無所有,他卻還要小心捉著她隨手拋下的糖果,然後卑躬屈膝,三拜九扣。

連恕緊了緊懷裏的槍,在最後一絲光線被前方的飛島遮蔽之後,終於閉上了眼睛。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補充一些體力。夕陽的味道讓他想起家鄉的麥田,他可以想象著自己躺在金黃的麥田中央,身邊依偎著一條長得蠢萌的棕色土狗,陪伴著他一起沉入夢鄉。

就好象他從不曾離開過那個遙遠的,再也無法觸及的,叫做地球的地方。

。。

“啵”

連恕被臉上的涼意驚醒,過度的反應讓藤床發出“吱吱”的,危險的警告。隨即他看見一群慌亂的幽靈龍自他麵前像煙火炸裂般的四散逃逸。這是一幅很美的景象,讓他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一隻反應稍慢的幽靈龍被他摟在手裏,他看著這個剔透得一如翡翠琉璃的小東西掙紮著解體,夜色中留下一閃即逝的破碎星光。

這種脆弱的像晨霧一般的渺小生命在這顆微重力星球上有著龐大的數量基數,它們扭動著纖細的身體遊弋在空中,雖然孱弱的幾乎朝生暮死,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桀驁的一如高天之主。

幽靈龍聚集的地方往往意味著一頓美餐或者其它什麼有趣的東西,哪怕一小撮的幽靈龍的活動也足以引起部分掠食者的注意。這些閃閃發光的小東西把太多的腦細胞浪費在相比任何生命都要遠遠超標的好奇心上,這對它們那小到幾乎不存在的大腦而言簡直是災難性的。這種見鬼的狂熱的好奇心不單單讓它們自己幾乎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還常常帶給別人一場無妄之災。

比如現在的連恕。

連恕還是有些舍不得這張藤床,他花了幾乎一下午的時間才在陡峭的崖壁上堪堪弄出這點成果,結果才睡了不到4個小時就要被迫搬遷,就像和一位美女搭訕,好不容易說服她一起共進晚餐,忽然有個熊孩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說媽媽我要吃飯飯。這種聽著就很悲傷的故事讓連恕實在難以接受。

不過再難以接受他也必須走了,這裏的夜晚並不知道什麼叫做待客之道,自然也不會溫酒以待,舒臂長迎。連恕已經可以聽到拍打翅膀的聲音,晚風正托著某個龐然大物攜勢而來。

連恕把槍背在身後,加緊攀爬,遠遠看去就像一條在水麵飛奔的鬣蜥,以一種愚蠢但高效的姿勢迅速逼近高地。

高地很空曠,不遠處就是密林,不到萬不得已連恕並不想深入密林之中,繁茂的森林在黑夜就像鯊魚長滿參差利齒的巨口,呼吸間就能夠將你麵麵俱到的絞成肉糜。再嫻熟的獵人在密林過夜能依靠的也隻有運氣,連恕有過那麼幾次好運氣,但他不能保證自己幸運儲蓄賬戶裏的餘額依然足夠支付他這一晚的奢侈花銷。

他利索的翻身躍上高地,納米合金微粒從他的頸脖處貼著皮膚爬上,迅速形成密閉的頭盔,黑玉般的半透明麵甲上“嗡”的亮起一條狹長的橘色光帶,呼吸般明暗更替,仿佛來自地獄的詭秘詠歎。

夜晚在視野中變得明亮,他感受著戰甲構建完全後電場消散時四溢的微弱電流,每個神經元都傳遞著狂躁的律動。現在全副武裝的連恕看上去就像一個從冥府爬出來的惡鬼,手臂包覆的裝甲像蝰蛇的鱗片一般興奮的微微張合。

初代“血薔薇”超納米合金甲沒有來得及經過“米開朗基羅”裏那幫傲慢優雅的神經病漫長無聊的修飾雕琢便匆匆投入試驗,純黑的亞光材質沒有任何多餘的塗裝,硬朗冷峻的線條勾勒出一個完美的殺戮兵器。不過“米開朗基羅”的那幫瘋子最終還是成功染指了初代裝甲的研發計劃,於是原本粗獷猙獰的“血薔薇”有了風衣的前襟和飄搖的下擺,據說是為了加強光能利用和探測幹擾能力。天工部的負責人凱怒罵這種設計讓人看起來像個穿著紳士服裝上戰場的白癡,而材料部一直和天工部同氣連枝,這次更是差點操著工業機器人打上門去。對超納米合金重新進行參數改良和內核編碼絕對會讓材料部這些已經蓬頭垢麵不成人形的苦逼仔神經衰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