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崇文門，二月的春意仿佛更多的眷顧了北京的內城，南城這裏則滿目是灰白殘破的瓦房，狹窄的彎彎曲曲的小巷子，地上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塊，高一腳、低一腳的走著，僅有的幾點綠意在胡同口的大樹上掙紮著告訴行人日子會一天天的暖和起來。走過石頭胡同口,裏麵那些晃動的紅燈籠讓人心跳加快,郭右五加快了腳步,低著頭朝自家走去。這裏最多的是土灰色的矮泥巴牆和不規整的、臭氣熏天的小巷子，隻有窮人才會住在九門外。多少年的繁衍，破檻的南城外倒是多了許許多多像這般的小巷子，隨著住戶越來越多，慢慢的人氣也有了，那刺鼻的臭氣仿佛也淡了。
施家胡同的中間，一間灰舊的矮房子，這兒就是自己的屋子了，現在才剛剛擦黑，胡同裏已見不到什麼人了，周圍的住戶都是早早的吃過夜飯，這會大概都上炕了。這是個破堪的、土黃色的院子，郭右五伸手的推開那扇虛掛著把破鎖的木門,徑直走進屋內，有氣無力的躺倒在炕上,惡狠狠的罵了句:麻痹的..
過了半會，才緩過神來，再看著屋裏幾件殘破的桌椅板凳,當然，還有一個木櫃子，裏麵空空如也，慢慢地，思緒在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自己怎麼來了這裏，草，前世的自己....................現在呢....還是草，八年前,老爹臨死前拿出一生的積蓄托東家給自己謀了份順天府的差事,是個最低級的檢校，每天就是給上司跑腿打雜，再管著南城最窮最髒的一塊地界，衙門裏是個人都可以使喚自己，這一做就是八年。現在是弘治十八年，算算自己二十出頭進的衙門，做了八年多的檢校。從小五做到老五，按這會的說法，再過一年就應該而立了，自己卻還是一無所有。破宅子是老爹留下的，一正一廂的小宅子，多年沒整過，漏風漏雨的厲害。現在一個月二兩銀子的月例，平時都在外麵吃，一個月大概有七八天隻能啃啃窩頭。這麼多年來賭錢沒贏過，勾搭小娘子沒成過，打別人沒試過，挨打到不少。好像喝酒也垃圾，一喝就倒。醉了還胡言亂語的，什麼“我乃臥龍先生轉世，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大概是遺傳吧，估計也沒喝過幾次酒，誰請呀。唉，一個字....衰！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二天一早,起床後隨便打了把水，洗洗臉就出了了門。大門一邁，還能去哪兒？當差的就得點卯。從胡同出來的一路上，幾個做小買賣的渾人皮笑肉不笑的打著招呼：“老五,當值去啊！”
“爺今天心裏有點煩，滾尼瑪的！”
“嘿，老五今天咋了，吃藥了吧！”
郭右五回過頭橫了那幾個渾人一眼，回頭收拾你們幾個孫子，心裏在想，老子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老五了，就這樣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到了順天府。
到了衙門，郭右五順著側門悄悄的走了進去，順天府前三後四一共七進宅院，自己當值的地方就是第二進的兩側廂房，廂房最前麵的大房子是上司經曆大人的房間，他這般的檢校隻有後麵的幾間小房子待著了。打量了下自己當差的地方，緩緩的走到門口，還沒掀門簾子，就聽見裏麵嘰嘰咕咕的幾個人說著話在，估計他們這路的人都到了，郭右五推開門簾走了進去。
“嘿，老五來了，正好正好！”說著話的這個人穿著皂衣，也是個檢校，長著兩個小眼，還鼓鼓的凸了起來，靠在那兒歪七豎八的，看上去就是個精人蟲。
“咋了，小朱？”郭右五應到，一邊掃了這幾個同僚一眼。除了小朱其他人也都到了，老孫年紀最大，話也不多；老劉路子野的很，什麼人都認識幾個；胖子張燾，別看這小子長得寬厚，其實也是狡猾大大的一個；小曾也不老實，跟在他們幾個後麵混....
“剛剛錢大人說了，昨晚上幾個貓發情把他家瓦踩了，你去喊幾個人幫錢大人修修。”小朱手上玩著個小擺件，玉石做的，翠綠的亮眼。
‘哦...,對了，上哪喊人啊？”郭右五有點昏頭了。
“你上琉璃廠去隨便找幾個苦哈哈的啊，那塊你熟呀～！”小朱嘿嘿的笑道。屋子裏其他五六個同僚不是歪歪的躺在椅子裏就是趴在桌子上，仿佛小朱在和空氣說話在。
郭右五嘿嘿一咧嘴，皮笑肉不笑的，自個走到桌子旁倒了杯白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小朱倆小眼瞪的溜圓，手指著郭右五半天說不出個話。哈哈哈哈......屋子裏麵其他的五六個人看到小朱吃癟的樣子突然都笑了起來。小朱這下麵子掉大了，怎麼平時像殃瓜一樣的老五今天敢和他叫板，手指著郭右五衝到了麵前，喝道：“你他媽的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