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的海風裹挾著淡紫色的霧氣，如洶湧的潮水般漫過灘塗，將那一抹晨曦粗暴地割裂成了斑駁陸離的光帶。
老漁頭王七穿梭在礁石間，他身上的蓑衣，早已被鹽晶浸得硬邦邦的，每邁出一步，都帶著歲月的沉重與艱辛。
他佝僂著腰，在礁石間仔細摸索著昨夜布下的藤壺網，布滿裂口的手指，在粗糙的礁石上摩挲。
突然，他觸到個冰涼物件，那東西裹著層滑膩的海藻，在晨光下泛著青銅特有的冷芒。
\"阿爺！潮水退得比鬼趕海還快！\"紮著羊角辮的小孫女阿鯉，光著腳丫急匆匆地跑來，腰間掛的占貝海螺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
她跑到近前，忽然指著王七腳邊，驚恐地驚叫：\"血珠子！礁石在流血！\"
暗紅色液體正從岩縫緩緩滲出，在青灰色礁麵上蜿蜒爬行，逐漸勾勒成詭異的符咒模樣。
王七被嚇得猛退兩步，後腰重重撞上矗立灘頭的那根青銅柱。三人合抱粗的鎮海柱，此刻毫無征兆地震顫起來，纏繞柱身的蟠螭浮雕，竟緩緩睜開猩紅眼瞳，那些被鎖鏈束縛的饕餮紋飾，也開始逆時針飛速旋轉。
\"閉眼！\"王七忙用生滿凍瘡的手捂住孫女眼睛，自己卻死死盯著柱底新綻開的裂痕。
三百年來，龍族賜予陳塘關的十二根鎮海柱，向來穩固無比，此刻卻發出類似骨骼錯位的哢哢聲。裂縫裏滲出粘稠黑霧，在霧氣翻湧間，隱約凝成半張扭曲的人臉——那分明是去年被獻祭的童女小荷。
碼頭上突然炸響三聲銅鑼，聲音尖銳而急促。\"總兵巡關——閑者避讓——\"的呼喝聲驚起成群鐵翅鷗，它們撲騰著翅膀，在天空盤旋鳴叫。
王七慌忙拉著阿鯉跪倒，眼角餘光瞥見玄甲衛隊簇擁著那襲猩紅披風，威風凜凜地掠過灘頭。李靖鎏金獅蠻腰帶上的定海珠幽光流轉，映得他眉間那道斬蛟疤愈發猙獰可怖。
\"阿爺，寶珠在哭。\"阿鯉突然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低語。王七渾身一顫，定睛看向那枚龍宮賜下的湛藍寶珠，其表麵竟真凝著兩滴珍珠般的淚痕。
還未等他完全看清，定海珠突然迸射血光，將李靖的玄鐵護腕灼出縷縷青煙。
\"放肆！\"總兵怒喝如雷，聲震四野，腰間雌雄寶劍鏗然出鞘半寸。刹那間，海麵翻湧起墨色浪濤，洶湧澎湃，十二根鎮海柱同時發出淒厲尖嘯，聲音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王七突然發現阿鯉的羊角辮正在無風自動，發梢纏著的紅繩鈴鐺響得近乎瘋狂，清脆的聲響在這緊張壓抑的氛圍裏，顯得格外突兀。
風中飄來斷續童謠，幾個總角孩童追著退潮蹦跳唱道：\"月牙彎，潮頭漲，龍王要童養...青銅柱，血食香，來年魚滿艙...\"他們手腕都係著褪色的紅繩，正是上月海祭時巫祝分發的\"避禍綾\"。
李靖猛然勒馬，烏雲踏雪駒前蹄高高揚起丈餘，氣勢非凡。玄甲衛如洶湧的黑潮般，瞬間撲向孩童，碼頭上頓時雞飛狗跳，一片混亂。
王七死死按住想要起身的阿鯉，看著士兵用浸過朱砂的繩索將哭喊的孩童捆成粽團。那童謠他再熟悉不過——五十年前百名童男女血祭鎮海柱那夜，九灣河整整紅了七日，河水腥紅，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灘頭忽起颶風，狂風呼嘯，浪濤裏傳來似有似無的龍吟，聲音低沉而悠遠。王七抬頭望天，本該東升的朝陽竟隱在血雲之後，天地間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