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七五年秋。
遼闊的原野。火車奔馳而來。
火車上。
稀稀拉拉的乘客,大家都沉默不語,車廂裏充溢著一片壓抑的氣氛。
廣播裏播送著京劇樣板戲《紅燈記》的唱段。
周遠峰靠窗坐著。這是一個麵容瘦削略顯文弱的青年,他高高的額頭,一雙大眼睛似乎總是含著滿腹心事。此時,他眉頭緊鎖,嘴唇抿地緊緊的,默默無語的看著窗外。
窗外,地裏躺倒著大片大片被砍倒尚未收獲的玉米。
蕭瑟的秋風掠過原野,卷起地上的枯葉。
車輪發出單調的“咣噹”聲。
火車頂著秋風默默地行駛著。
小站上。
站台上,稀稀拉拉的乘客默默地佇立在秋風中。
站台一角,一群年輕的女戰士在輕聲說笑著:
“江麗,到了西安可要給我們寫信啊。”
“江麗,可別忘了我們哪。”
被喚作江麗的女戰士連連點頭。她留著齊耳短發,高高鼻梁端正整齊,聰穎的大眼睛洋溢著青春的光澤,勻稱的身材裹在一身草綠色的軍裝裏,更顯得挺拔,俊美。
火車進站了,女戰士們七手把腳將江麗送上車。
車廂裏,江麗進來,她看到遠峰身邊的座位,把行李放在座位上,去開窗戶,她力氣小,開不動,隻好求助於遠峰:“同誌,幫幫忙。”
遠峰伸過手,幫她將車窗抬起。
江麗:“謝謝。”探頭窗外和戰友們說起話來。
遠峰漠然的看著,他心裏不知想著什麼,根本無心聽她們說話。
火車開動了。
江麗從窗外縮回頭,坐下來。
火車在沉悶而單調的咣噹聲中行進。
乘客們昏昏欲睡。
江麗打量著車廂裏的乘客,最後把眼光落在了遠峰身上。
遠峰仍旁若無人的看著窗外。
江麗看了一會兒,突然有了一種想和他說話的欲望。她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有了主意。她把手中的茶杯放在小茶幾上,故意一碰,茶杯倒了,水淺到遠峰身上。遠峰猛然回過頭來。
江麗:“啊,對不起,對不起。”
遠峰:“沒什麼。”又欲把頭轉向窗外。
江麗不失時機地:“同誌,你這是去哪?”
遠峰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你問我嗎?”
江麗點點頭。
遠峰:“西安。”
江麗:“咱們同路,我也是回西安。”
遠峰這才注意起江麗:“你這是……”
江麗:“我複員了。回家。”
遠峰:“回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喃喃地:“回家……”
江麗;“三年沒回去了,也不知西安變了沒有?”
遠峰;“是啊,誰知道呢。”
江麗;“你多長時間沒回去了?”
遠峰;“我,六年了。”
江麗驚訝地;“六年沒回家。那,你是幹什麼的?”
遠峰;“我……”他似乎不願意回答,但看到江麗期待的目光,隻好說;“我是個知青。”
“知青?你是個知青?”江麗忽然來了精神,打量著遠峰,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像,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個知青呢?”
遠峰苦笑了一下;“怎麼,知青還分年令嗎?”
江麗;“哦,不是這個意思。知青不是都回城了嗎?你怎麼……”
遠峰;“我,我就是回城報到的。”
江麗;“那,祝賀你了。”
遠峰;“祝賀?”苦笑著搖搖頭,“我已經下鄉六年了,其他人都走光了,我是最後一個,值得祝賀嗎?”
江麗;“那更值得祝賀了。俗話說,鍋底有肉,你一定會分個好工俜的。”
遠峰苦笑著搖搖頭。
(車站廣場。
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小霞拉著母親急急走著,不住地催促著母親;“媽,快點,車都快進站了。”
`母親;“不急,誤不了車。”
小霞興奮地;“我都六年沒見大哥了。”
母親心事重重地;“是啊,六年了……”
M耠站台上,
火車進站,停穩。
遠峰江麗收拾行李,準備下車。
江麗;“說了一路,還不知你叫什麼呢?”
遠峰;“哦,我叫周遠峰。”
江麗;“我叫江麗。好了,再見!”大方地伸出手。
遠峰遲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再見!”
車站出口處。
小霞母親翹首以待。
遠峰在出站口出現了。
小霞興奮地;“媽,大哥出來了!”
母親;“在哪呢?”
小霞;“那不是---大哥,大哥!”
遠峰聽見小霞的喊聲,急忙過來;“小霞,媽。”
小霞興奮地;“大哥。”
母親;“孩子……”哽咽了。
遠峰眼睛也濕潤了,他打量著母親,深情地;“媽,你老了。”
母親;“孩子,你受苦了。”
遠峰;“小霞都這麼高了。我走時,你才這麼高。”
小霞;“大哥,你也變了。”
遠峰;“是嗎?”
小霞興奮地;“大哥,媽知道你要回來,整天念叨你。”
母親;“別說了,快回家吧。”
小霞;“大哥,我來背。”背起行李。
遠峰攙住母親,一家三口往前走去。
一幢漂亮的小樓前。
江麗站在樓前,感慨的看著。
一輛轎車在樓前停下,江海濤下車。
江麗;“爸爸。”
江海濤;“小麗!”
江麗;“爸爸!”撲過來將江海濤抱住了。
江海濤驚異地;“小麗,你這是……”
江麗;“我複員了。”
江海濤驚訝地;“複員了?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江麗;“讓你驚喜嗎。”
路上。
遠峰母子三人邊走邊說著話。
遠峰;“媽,爸爸身體好吧?”
母親;“嗯,還好。”
遠峰;“還在運輸社工作?”
母親;“他還能幹啥。”
遠峰;“英俊呢,他也好吧?”
母親;“嗯,也好。”
小霞羨慕地;“二哥進了國營大廠,可神氣了!”
國營大廠車間裏。
英俊正和一群小青年打撲克。英俊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高高的鼻梁,烏黑的頭發,聰穎的大眼,處處透露出青年人的機靈和幹練。
杜寶娣拿著一疊洗好的衣服過來,叫英俊;“英俊,工作服放哪?”
英俊;“放工具櫃裏。給。”把鑰匙給她。
寶娣接過鑰匙,打開工具櫃把衣服放進去。
一青工;“喲,還沒結婚就當家了!”
寶娣臉紅了;“貧嘴。”對英俊,“下了班我等你,今天晚上的電影,可別忘了。”
英俊;“忘不了,你走吧。”
寶娣走了。
青工羨慕地;“英俊,你可真有福啊,算是把廠花弄到手了。”
英俊自鳴得意地;“這你就不懂了,對女人,你離她越遠,她越纏你。你要是對她好,她就把臉板起來了。這就叫欲擒故縱,懂嗎?”
青工;“說你胖你就喘。誰不知道杜寶娣爸媽都是資本家,****中自殺了,別人躲還來不及呢,你倒和她貼得很緊,小心把你也牽連進去。”
英俊;“我怕啥,我根紅苗正,三代貧農,還怕改造不好一個資本家的女兒。吊主!”
小巷。
遠峰母子三人穿過狹窄的小巷,來到一座大雜院裏。
小惠提著一桶髒水出來,正和遠峰撞了個滿懷。
小惠;“哎呀!”
遠峰;“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