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碗渣地、徐大莊子和大竹園(1 / 2)

4、碗渣地、徐大莊子和大竹園

碗渣地:說是多少年前皇帝的一把怒火燒了有名的龍潭寺,留下的一片瓦礫之地。解放初,還住幾戶人家。轉社時,毛主席讓生產隊社員同集體住,馬現國他家是最後一個搬出碗渣地的。當時他家兩間茅草棚,門口還有一棵柏樹。母親說,一天,來了個看麻衣相的,遠遠的看見陶現國扛著鍬從外回來。看相的意為是路人就跟旁邊人說,這人是和尚相。眾人駭然。陶現國那時才二十多歲。看相的正是在他家柏樹下坐生意。陶現國的半邊媽還在一旁張羅找小板凳什麼的。一聽這話,當時臉就難看了。其他鄰居趕緊提醒,那是少東家回來了。看相的趕緊又胡謅幾句,匆匆圓場,拎著本破書走了。沒想到,幾十年後,馬現國一個人死在竹林裏,人們無不說那個看相的神。還說柏樹不適合種屋前屋後,隻是栽在廟裏,墳地的。

徐大莊子:其實一點都不大,三姓五戶人家。除了胡保月老蔣時當過保長,曾經紅黑兩道,解放後被改造成白道外,全都老實人。鄒姓兩家新舊社會都是老實人家,莊稼地象菜地一樣整得井井有條,雜草都不敢在他們家地裏撒野。那年電影《人生》正在公社電影院瘋狂賺錢時,鄒大的小女兒與初中老師談戀愛,鬧得清HN北盡人皆知。一場有意思的大張齊鼓的吵罵之後,小女兒兩個人笑嘻嘻地回娘家來了。不過,也是這個鄒大,他老婆叫王大,有一個不敢公開的傳說在村裏流傳。那年糧食關,說王大餓急了,竟然偷著吃死孩子,被人發現過。那王大好象一直紅個眼圈子還眯著,佝僂著,總是窩在那兩間矮屋裏的樣子。2000年後,我去省城讀研,那一對躲過糧食關的老夫妻再躲不過自然衰老的規律了,帶著那個可怕的饑荒傳說去另一個世界了。沒幾年,他們的兒子名叫爭登國的去世了,是個背鍋子。出棺時,八個抬棺的從一上肩那一刻就恍惚抬了一座山,還沒出院子,一個個汗水披溜披溜往下淌。不足一公裏的抬棺路,那一幫漢子足足抬了幾個小時,一個個衣服從裏到外全水洗一般。事後,那帶頭的說,哪是抬啊,就是挪,嗨喲一聲挪窩一步,硬是把那個早瘦成杆了的背鍋子埋到地下了。那幾個用來支撐的樹杈子都被壓變了形。人們說,那背鍋子不願意去那個地方,活著時與他老婆講好埋在家門口一塊地裏。死了後,老婆請地理仙看墳地,把他埋到屋後麵去了。村裏人本就迷信,這下更是傳得神乎其乎。唉,我聽了鄉鄰敘述,也覺得生與死真是說不清。

胡姓兩家有一戶就是胡開夢家。他爺是胡保月,當過土匪。她媽那年糧食關跟我母親一塊在張老埠倉庫滾碾子(也就是最土法的推磨碾米),一塊喝了四十多天能照人影的稀飯,一頓幹飯也沒吃過。他爹糧食關後,當了一二十年生產隊會計。改革開放後老了,下來了。有一年,他爹直接去了大隊支書家,把書記家小桌子扛出來了,說是家裏吃飯沒地方了。大隊副支書趕緊攔在村部,把前日從胡開啟家搬來的大桌子派人送回,留下支書的飯桌也派人送回。這成為那幾年轟轟烈烈搞計劃生育活動中的有名事件。那時鄉裏為了多要提成,少要小孩,一時間流行扒屋、牽豬、搬桌椅板凳,直至逮人關電影院,按天收費,一天20元(那時大米不到貳角一斤)。

孟姓一戶是鰥夫孤戶,窮得查不出多少代貧農。解放後,當了生產隊長。討了或撿了一個兒子,頭腦有點不對勁,叫孟小頭。長大了頭一點也不小,就是走路頭歪著,那腦袋一直象在扛著,就一個大頭鵝。但幹活毫不知省力,說話從不隱瞞,吃飯不從說飽。後來,娶了河那邊一個佝僂象s形的又齜牙又矮小又幹瘦的背鍋女子。鄰居說,那女的父母也是出於本性,要找個男子照顧那殘疾女兒。誰知那女子除了身形醜陋外,一切正常,甚至有些反常。那頭腦比楊小頭要正常千百倍。那女子竟然特能幹,特節儉,特好強,特善良。楊小頭整天在鄰村一個窯廠燒磚,她把僅有的兩畝薄田收拾得花枝招展。楊小頭幹得是那種在洞口進磚出磚的最辛苦的活兒,一年到頭煙熏火烤。但小頭不怕,燒得跟煤灰樣,還成了大師傅。當了一輩子生產隊長的爹臨死就留下兩間住了幾十年的土房子。楊小頭夫妻發誓要蓋磚房,象鄰居們一樣。夫妻倆每天晚上從窯廠拉一車磚回來,兩間房的磚硬是沒找一個人幫忙,兩個人在鄉間土路上鴨子劃水似的把運費全省了。就那夫妻倆還說,要是會蓋把工錢也省了。生了一個兒子總算健全聰明,上學也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