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裏,九重天的一十二天,翠拂春曉,柳岸長堤,天邊有紅霞似錦,鋪於芬水亭的水簾之上,紅豔絕倫。
芬水亭裏,有一少年斜倚在的雪貂毛的軟榻上,單手支額,神采溫婉,一襲潔白如雪的梨花衣順著他的窈窕的身姿鋪展開來,曼妙無比。
有陽光擠進水簾,流瀉在他白如凝脂的臉上,有些微微的刺癢,他伸手擋了擋,也遮住了水袖下的一雙柔如十裏春風的桃花眼,正用眼角餘光打量著亭中的每一寸角落。
紅杉木的桌案,琉璃玉的燈盞,紅雀羅的百鳥朝鳳屏風生機盎然,仿佛有鸞鳳和鳴從雋秀的丹青中破屏而出。
但無論這些珍寶器物以多麼優雅的姿勢綻放,卻也是對他的一種莫大的嘲諷。
他淒淒一歎,自一年前的那次九重天頂的違天事件和被封印了記憶以來,他就像金絲雀一樣被天君豢養在這罪臣思罰的芬水裏。
雖然派了仙婢攜瓜果醇酒養尊處優般的把他供了起來,卻也失去了曾經一段轟動九天的記憶和他內心深處最所向往的自由。
目光不經意的掠過牆角的一把七弦琴,有陽光鋪灑在上麵,浮泛流光,明晃晃的玄晶石紋刻倒映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來。
而紋刻的旁邊便是他的名字,洛司音,曾經被自己的徒弟用刻刀鏤上去的,筆力蒼穹有勁,無人不知他曾經的名滿天下的禮樂造詣,也無人不曉他現在的狼狽模樣。
至於一年前的那件事情,他已經記不起多少,但一年後的同一天,正月十五,鬼門大開,他在心裏認真盤算了一下,此時正是天君對他恩威龍寵到極點的一天,特赦思反一年期限,逾則可出芬水亭,行動自便。
如此,這對於他來說正是一個不容錯過的好機會,暗中籌謀計劃一年,如今他心境通明,隻要再利用天劫衝破幾重記憶結界,那麼曾經違天的真相便會浮出水麵。
而且還能找回自己愛徒的轉世,兌現一年之約,他突然興奮了起來,那種如破竹般接踵而至的期許將要實現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於是,優雅下床,瑰姿細軟,那身長可及地的梨花衣如流雪般拖拽下來,月牙形的發簾遮住他半寸雪白的額頭,眉間銀花羽中又多了幾分俏模樣。
“璃慢,茶蘼!”
洛司音輕喚一聲,翩然挑開水簾,聲音溫潤如風,唇角自帶嫣紅。
水簾外,一襲鵝黃百褶流蘇裙的小婢女正一臉驚詫的望他,黛色的娥眉,木然睜大的杏眼,白皙的手指掩住櫻桃的唇,驀然呆立在亭口,竟然有些說不出話。
他含笑戳她額頭。
“怎麼一個時辰不見,你卻不認識我了?茶蘼不在?”
“她…..她去桃林裏了……”
璃慢癡癡的說著,掩嘴的手顫抖了一下,既被他一反常理的風流儀態所震驚,也被他那根素長的指尖輕點額頭的刹那,電光火石,傳音流順著指尖眉骨,把他的微笑定格在了她腦海裏,也把他沒說出的話也眼前浮現了在了眼前。
“花思…..”
璃慢低下頭,緩緩攤開掌心,果然多了一支瑩白的短香,浮泛流光。
有不好的預感襲來,自從他住進芬水亭起,他每給她一支香,都會用暗語傳音告訴她這些香的名字,每一支香都有不同的含義,而每一支香也預示著他又要再一次經曆天劫的摧殘。
璃慢雖然是天君派給洛司音的仙婢,卻也是南陵帝君的女兒,曾在一年前的司琴會演上仰慕於洛司音的七琴絕藝,也被他俊朗非凡的相貌所吸引。
後來天君卻賜婚他與玄女妙語聖姑,新娘大婚而逃,至今真相不明,而他又與自己的徒弟染塵有著理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直到一年前的九重天頂,突然一夜之間,開遍紅蓮,染塵魂飛魄散,洛司音違天而行,不但被天君思罰到芬水亭,也將那段傳奇封印為九天宗密。
但她仍然借以婢女的身份來到他的身邊,不求能與他雙宿雙棲,隻求能但見他的臉龐,緩解相思之苦,又以自身仙力點燃五味香渡他入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