俆媽的話倒給了汝剛些啟示,關鍵詞——懂道理、識大體。他平靜,不氣、不燥,想念著他心裏那個懂道理、識大體的女人。是啊!這樣的一個女人怎麼會選擇逃避呢!肯定是有其它原因。但汝剛怎麼也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來解釋這‘關機事件’。他突然有想去找她問清楚的想法。先不說有沒有這個必要,起碼有些話應該說清楚,有些事應該弄明白。人們都說——難得糊塗,如果事事都糊塗,那這境界根本就不是人能達到的境界。
DL市麵積:13,273平方公裏,人口:613萬人,找個人應該算大海撈針,找家公司就容易得多了,再從這公司裏把人找出來就更容易了。
他憑記憶中的那個名字,找到了叫‘宇鶴’的這家公司,好像是在財會部,他的腳步和心跳一樣快。沒有比這再順利的了,汝剛推開了財會部的門,看見了那張想念而熟悉的臉……。
海邊,兩個人擁吻著。雁子抿了一下被徐汝剛弄濕的嘴唇,深情地望著他:“你怎麼來了?”
“我辭職了。”
“辭職?”
“嗯,我想在大連工作、生活,這樣我就能天天看到你。做我女朋友吧?順便把老婆這個職位也兼任了吧?”說著汝剛抓起雁子的雙手放在了唇上。
雁子看著汝剛期待的眼神,看著看著她的眼淚翻滾而下,她緊緊地抱住了他。“你怎麼才來啊!你怎麼才來啊!….”哽咽中雁子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灰蒙蒙的海天沒有了當初讓人興奮的藍色,不再讓人幻想另一頭是如何幸福和理想。她走出了汝剛的懷抱,瑟瑟在初秋已涼的海風裏。她停止了抽泣,安靜無聲地看著前方,靜靜地靜靜地!讓風帶走她那催淚的體溫。汝剛上前環抱住她,兩人一起看著那怎麼也看不遠的前方,良久。
“我訂婚了。”雁子的語氣輕而平靜了許多。
然而這輕輕的一句沒有被海風帶走,卻重重地落在了汝剛的心上。汝剛應該有所預料,在雁子反複重複那句‘你怎麼才來啊’的時候,他已經預料到了。
半天,他勉強重整笑容:“訂婚又不是結婚。”
就算是再勉強他也笑不出來了,那笑容連一秒鍾都沒撐住,他所有的從容和瀟灑被雁子的那句‘我訂婚了’擊的粉碎。他將懷裏的雁子最快最溫柔旋轉直視,他的眼神迫切:“你愛他嗎?”
雁子的眼淚再次滾落:“我愛你,但我懷了他的孩子。”
一把利劍刺進心髒,先感覺到的不是疼,而是恐懼,無比的恐懼,第二感覺才是疼,無比的疼,緊接著就是死亡了,死亡的感覺就是空白、混沌。這也是汝剛此時猶如被利劍所刺。
汝剛醒了,疼醒了。原來這是個夢,他慶幸這是個夢。
孤獨往往會使一個人對自己過於入迷,以至於很少注意別人對自己的感受,為了克服孤獨帶了的恐懼,許多人進入或保持許多有害的交往。有些人為了逃避孤獨之苦而倉促結婚,寧願生活在由此帶了的痛苦。
汝剛似乎可以理解和承受一切最壞的結果,即使她結了婚有了孩子,他也不會有任何埋怨和責怪。他深知愛不到想愛的人,是有多麼的孤獨。但是最讓他糾結的是,如果真如夢裏所夢,他該怎麼辦!
關於孤島女孩那個夢,在汝剛不深不淺的記憶裏突然跳了出來,他恍然…原來是她,肯定是她…。孤島女孩的眼神和‘你怎麼才來啊’時的眼神是一樣的可憐無助,汝剛這頭堅強多情的駱駝終於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他堅信‘關機事件’另有原因。
這次他是真的踏上了尋人之路,加大油門,務必在下班之前到她公司。他調整了頭頂的後視鏡,看了看裏麵的自己。身上的這套休閑西服是特地新買的,花了他不少票子。他覺得值,給形象投點資其實是給自己打氣。
和夢裏的一樣順利,果真有宇鶴公司,他站在門口,心跳和打鼓一樣。
“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你?”一個20多歲職業裝女性將他攔住。
“呃……我找人。”
“請到這邊會客室,請問你找的人叫什麼名字?我可以幫你叫他。”
“呃……”
他呃了半天沒有說出來,他的確不知道名字,他急中生智,掏出手機翻出了曾經拍過的一張照片,說:“我找她。”
那人看了看手機上的相片,又看了看汝剛,滿臉的狐疑。
他忙解釋“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
她停頓了半秒鍾,說:“對不起,我們這沒有這個人。”
一槍打爆氣球,轉眼間情緒的貧富巨變讓他難以接受無法釋懷。
他抱著方向盤,失落的望著宇鶴公司的那扇旋轉門。就知道沒那麼容易,都說夢是反的,原來真是反的!人潮陸續從那扇旋轉門裏出來,下班了。汝剛眼巴巴的盯著每個出來的人,一個又一個進入視線,一個又一個的消失在第一眼後。不甘心!他跳下車追上剛才接待他的那個人。
她態度不是很友好:“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他哽住了,他平生第一次被女人報以不友好甚至敵意,他巨尷尬,臉熱的可以烙餅。夾雜著恐懼他有點結巴和語無倫次:“我….我真的和她是好朋友,隻是失去了聯絡,請你相信我,我真不是壞人,真的,真的。”他一口氣說出了這些話,生怕她轉身離開不給說話的機會,接著他又拿了名片和身份證來證實自己的身份。“我知道她的電話,1384099….2,隻是這個號打不通了。”汝剛態度、語氣、包括眼神都非常誠懇。
那人的眼神和臉色開始緩和。
麵館,汝剛和那人對坐著,兩碗麵,一明太魚絲和一醬牛肉擺在他們的麵前。他們倆達成了協議,等那人弄清楚了找人的和被找的究竟是什麼關係後,才考慮有沒有繼續交談的必要。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汝剛開始喜歡和別人講述他和大連女孩的那些事,那些關於愛情的事。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反正汝剛自己相信那是愛情。
他像個罪犯,供認不諱那些“罪行”。從火車上的邂逅到咖啡屋裏的親吻,從海邊落日中的緊擁到一列火車兩行淚的離別,從千裏送麵條到未遂的情人節。他無不流露出對她的留戀和思念,他順便也帶出了幸福和自豪,這幸福和自豪源於這段感情的浪漫,像電影像小說,總之這段浪漫屬於他。
浪漫愛情就像鬼,聽說的人多遇見的人少。正因為這樣,才有更多的人對其好奇和向往。汝剛的故事真的感動了對麵的那人,她的表情顯出了一絲淡淡地憂傷,似乎為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所牽絆和擔心。她若有所思,然後表情十分認真:“她愛你嗎?”
徐汝剛低頭好一陣子的沉思:“我不確定。”
原來她真的有在這家公司工作過,直至此時汝剛才知道她的名字,他把“雁子”這兩個字默默的深深的藏在了最安全最溫暖離自己生命最近的地方。
他突然抬頭問:“她結婚了嗎?”
她搖頭:“沒有,至少在我們公司時沒有,就連男朋友都沒聽說有。”
汝剛:“她什麼時候辭職的?”
“應該有兩個多月了。”
“知道為什麼辭職嗎?”
她搖搖頭。
汝剛此時眼神很無助:“她現在會不會已經結婚了?
她搖搖頭。
除了名字再也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他返程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兒了,和來時的心情相反,他此時有點壓抑,這跟小時候被欺負時的委屈沒什麼兩樣。小時候多好啊!可以哭。他點了一支煙,痞子一樣的叼著,表現出了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樣子。
汝剛回到江城的第二天大連來電,看著號碼的歸屬地汝剛心跳加速,當她接起來的時候才聽出來,是之前接待他的那個人,她打聽到了雁子的住址,汝剛千恩萬謝,恨不得在電話裏給人家跪下。
那天兩個在麵館裏聊完之後,徐汝剛前腳剛走,那女的就掏出電話,這個電話應該是打給雁子的,說:“有一個人在找你,他叫徐汝剛。”
“嗯,像我之前告訴你的那樣說就行。”
“嗯,我就是那樣說的。”
10月27號,大連,下午4點10分。天空陰霾,被籠罩著的大海也似乎翻不起一個浪來,海水‘嘩——嘩——’看似懶得蕩,卻又不得不蕩。天與海離的很很近很近混沌一片,也許是要下雨了,海邊沒有第二個人。這是“獨釣寒江雪”的蒼涼和寂寥。雨被含在半空中,怎麼也掉不下來。汝剛抬起頭仰望,他多希望能下一場大雨,這樣他呼吸能通透些,心情能舒暢些,最好是把心中不甘心熄滅的那火苗也澆滅。“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稍後為您轉接語音信箱。”還是這個討厭的聲音,這個似乎永遠也沒變過的台詞,他對這句話開始有點感冒。你為什麼關機?是在躲我嗎?如果是這樣你大可不必,我玩的起,更…愛的起。他真想把這些話用他酸、臭、急、硬的態度瀟灑的甩出來。但片刻間他的惱和燥就被曾經溫柔的海風給吹進了大海,語音信箱隻收入到了沉沉的呼吸聲和一樣沉的海浪聲。
其實早有預感會是這樣,但他還是照著地址找了過來。現在住在那裏是一對年輕夫婦,汝剛又找到了房東,從房東那也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他已經在這個海邊坐了很久了,他不知道該去哪!這次臨來之前他雖然有預感但是沒有多想,因為他迫不及待。
您有一條語音信息,時間為10月27日16點10分。)接下來為語音(“嘩——嘩——”沉重的海水蕩出了一樣沉重的聲音,這聲音從被捧在手裏的電話聽筒裏傳出的,與之伴隨還有一樣沉重的呼吸聲。“重新收聽請安#號鍵。”這句語音提示後,兩個拇指在按鍵處猶豫了片刻後,一隻按了下去。一遍一遍地重新播放,這沉重的海浪聲和一樣沉重的呼吸聲被聽懂了,兩個拇指的主人用抽泣聲在做著回應。
10月31號,江城。他回來已經4天了,俆媽沒聽他說過一句話,除了上班汝剛其餘的時間都是關在自己的房間裏,睡覺、上網,他別無可做。已經快到淩晨了,他還坐在電腦前,打著N年前流行的單機遊戲——紅警。在這網遊大行其道的年代,他一直鍾愛著這過時多年的遊戲。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遊戲一局一局開始,任務一次一次失敗。妥了!他又上來強勁兒了,不通關不睡覺。半瓶可樂,半隻香煙,點燈熬油地在電腦前,他回歸到浪費生命,浪費時間的混蛋青年。淩晨3點,他停了下來。通關了!他贏了。他沒有失敗過,隻要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滿意,否則他不會半途而廢。他還不肯睡,有一件事他還沒有做完,他不痛快。
11月2號,高速公路上,車不成流,每一輛車都努力擁有自己的路段。一輛速騰轎車趕超著一輛輛的車。那些車上的車貼都很有趣,‘手比車新’‘別吻我,拜托!’等。那輛風一樣的速騰也有,不過車貼的是貼在後風擋裏麵的,十六開白紙上有圖有字,最醒目的四個字——尋人啟事。那天的淩晨3點,汝剛遊戲通關後沒有睡覺,他坐在那裏想了很久,突然他冒出一句——就不相信找不到!
鋼筋水泥的叢林,幹淨的照不到一個紙片,散疊在副駕駛座上的‘尋人啟事’貼在哪裏都不合適,車子在DL市區裏已經繞了好幾圈了,最後來到了雁子曾租住過的這個地方,這裏也是一樣幹淨,他還是下不了手。他棄車步行,腋下夾著‘尋人啟事’手裏捧著漿糊,還真有當年的進步青年之風。不過在愛管閑事的老頭老太太的眼裏,進步青年之風和望風踩點的小偷沒什麼區別。再不貼就來不及了!他感覺這些遛彎兒的老革命們已經注意到他了,他慌不擇路,急行幾步就近找了個路燈杆子貼上去了一張,然後以百米的速度衝回了車裏。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剛走出來沒有十分鍾,電話就響了,他心髒一陣狂跳,來電歸屬地——LN大連,他的心髒已經跳到嗓子眼了,“喂——”他帶著顫音接起了電話。
“小夥子,你是在找人嗎?”
汝剛奇怪,對方怎麼知道他是青春湧動年輕人,但他的奇怪在0.1秒後就被拋到了車輪下,給碾碎了。
“是是是,我是在找人。”他激動加迫切。
“你要找的人是你什麼人啊?”
汝剛猶豫了片刻:“呃….我姐。”
“她是被拐騙了啊?還是怎麼著啊?”
汝剛又頓了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聯係不上了。”
“她智力有沒有什麼問題?”
汝剛第一時間做出了回答:“沒有沒有。”
“小夥子,阿姨首先理解的丟失親人的心情,話又說回來了,理解歸理解,阿姨不主張你在街上亂貼。阿姨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受過高等教育,無論是素質還得道德肯定不會差,所以有損道德的事千萬可不能做。咱們大連是衛生城市,這榮譽來之不易,那是全體DL市民一起努力得來的,你好意思破壞全體DL市民的勞動成果嗎?阿姨還是建議你去報案,再到電視台或廣播電台做一個尋人啟事,效果肯定比你滿大街貼紙要強的多。”
“嗯,阿姨說的有道理。”
阿姨沒算完:“小夥子啊!人可以無才,但不能無德……”
破壞城市衛生、影響市容市貌在這裏可以說是道德淪喪到了極點,要不是汝剛對這紅塵俗世還有無限的熱愛和眷戀,沒準就以死來謝罪了。
加點油吧!他開進了加油站。喝口水吧!他來到了一個書報攤,買了一瓶水。汝剛留意到這個書報攤不僅賣書報和飲料,還有一項業務——廣告。在書報架子腳下立了一塊板子,上麵貼滿了求職、出租之類的小廣告。每個小廣告隻要交20塊錢就能在這裏貼上一個月的。他花了50快錢買了個頭版的位置。他的午飯是在肯德基吃的,兩個漢堡,一杯熱奶。透過肯德基櫥窗他看到對麵不是一般的熱鬧,那些身著短裙的妙齡少女,在商場門口攔截者過往路人向他們展示著那顯眼的宣傳牌。她們熱情,每逢節假日,商家便會動用這些臨時公關宣傳自己的商品。他看著看著,又來靈感了。
當把‘公關’作為一門學問來做的時候,要動腦子。如果變成了業務,腦子未必比麵子好使了。這裏的麵子當然是長相。特別是一線公關,更注重麵子優勢。
那邊,少女+妙齡+短裙+熱情+一群。路經的人們無一空手而走。汝剛有心效仿這奏效方式,但當他站到來往的人流中時,他猶豫了。他突然感覺不妥:我在找誰?她又是我的誰?她現在又是誰的誰?想到這裏他突然感覺一陣羞恥,潛意識他又警惕接連而來的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