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貪婪索賄,不可紀極。凡外省疆吏,苟無苞苴供奉者,罕能久於其位。王亶望者,卒以贓敗,得重罪者也。蓋珅之欺弄高宗,實有操縱盈朒之術。
大抵擇賄賂之最重者,驟與高位。高宗固知之。及其入金既夥,貪聲亦日著,則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查抄逮治,法令森嚴。高宗已默許之。而其他之貪官墨吏,期限未至者,聽其狼藉。未至,不過問也。綜而計之,每逾三歲,必有一次雷厲風行之大贓案出現,此雖高宗之作用,實和珅之揣摩工巧,適合上意也。
王亶望撫浙時,以和相第一寵人著稱。其勢炙手可熱。而每歲之炭敬、冰敬,以及一切孝敬等陋規,總數約在三十萬金以上。而此外之珍奇玩好,暗幕中饋遺之物不與焉。
嚐有一家人某者,銜和相命至杭,購衣飾、脂粉之屬,為群姬助妝。王聞之,出郊迎迓,設館於湖壖,窮極華美。雖星使賁臨,無其張皇也。
家人聞蘇、杭為佳麗,諷王撫欲一擴眼界。王乃命人遍召五百裏內之樂籍中人,萃為群花大會,即西湖上設宴。絲竹嗷嘈,燈光徹夜,並延縉紳之士,為之助興。清流自好者,掉首而唾,相戒不出清波門。比其去,眾清流約禊除雅集,作詩文,為湖雪恥者三日。顧當時聲勢,傾動閭裏。王撫實恬不知羞也。
家人瀕去,乃取所最愛之一妓,及王撫借某紳家所用之陳設,席卷而行。王撫無如何,為之償銀萬餘,先後所費,幾五萬金矣。
未幾,贓獄起。查封其產,殆百萬金。或曰:“王本富有,其中非盡貪囊也。”然因媚和故,並喪其固有之資,亦可謂隨珠彈雀,得不償失矣。
圓明園藏春
圓明園,自雍正,以迄於鹹豐十年英法聯軍一炬之前,皆為每歲春、秋駐蹕之所。蓋園中頤養適宜,且禮節稍疏闊,故曆葉帝王以為便也。惟承宣、內閣諸臣,奔走較勞。在專製時代,奉一姓之尊,分所宜爾,不敢言其不便。若為國事言,則勞精疲神於趨媚之地,其妨害孰有過於此者!
園去城遠在四十裏外。閣員奉事者,夜半即起,乘騎達園,雞猶未鳴耳。閣臣省其事,具奏、奉諭畢。閣員馳回城,日尚未午。每日如是,亦可謂不憚煩矣。
而在天子,則以園居為逸樂,較宮中夐異。至鹹豐朝而尤甚。蓋文宗聲色之好,本突過前朝。感宮中不便,乃益園居。故事:恒至三四月始蒞園,八月往木蘭秋狩,即行回宮。文宗則甫過新年,即詔園居,秋狩後尚須返園,至十月始還宮,或竟不往秋狩。其好園居若此。後乃知其用意固別有在也。
初,文宗厭宮禁之嚴守祖製,不得縱情聲色,乃托言因疾頤養,多延園居時日,遍征秀女之能漢語及知漢人俗尚妝飾者。得那拉後於桐陰深處,蓋後固能唱吳歈及習俗吳下衣飾者也。後父曾官廣東,又居蕪湖,以故知南中習尚。文宗寵之,旋生皇子。既而,文宗意後終係滿人,不稱其意。
某大臣陰察之,乃以重金購蘇、浙妙麗女子數十人來京,欲致諸宮禁,大違祖製(清入關之初,順治之母,因世祖春秋未壯,恐他日惑於女色,因於宮門處豎一鐵牌,文曰:“敢以小腳女子入此門者,斬”)。時文宗適園居。大臣乃密奏其謀。托言天下多事,圓明園地在郊外,禁禦間澈夜宜加嚴密。內侍既不敷用,且親近左右,恐不能周至。今雇民間婦女入內,以備打更、巡邏寢室四周,更番為役。文宗旨允之。此數十女子始得入內。
每夕以三人輪直寢宮外。人執梆鈴一,入夜則於宮側擊之。文宗因召入,隨意幸焉。其後選尤佳麗稱旨者,加以位號,即世所稱“四春”者是也。“四春”既專寵,那拉後方居一家春,妬恨無所不至。顧卒以文宗不喜後,且無權,不能有所作為。但日夜伺上間隙,欲借以傾“四春”而已。
文宗春秋方富,遽遘疾不起,良有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