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我想回到我九百歲的時候,在青丘。
那時候,天高遠,水清淺。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在四季常青的山坡上嚼著招搖山上偷采來的祝餘,在英水裏逗弄著長著美人臉、一逗就怒的赤鱬,無憂無慮。
那時候,我還是隻頑皮的小狐,做種種無法無天的事,吃種種意想不到的吃食。我以為所有人都看著我,其實,誰都沒在注意我。什麼都不用想,隻是瘋玩;什麼都不用怕,闖了禍有爹娘扛著;什麼都敢去愛,廣闊天地、好人壞人;什麼都不愛,情愛是什麼,與我毫不相關,那樣,多好。
我叫赤燭,是一隻九尾狐。我爹是青丘狐王白碧海。
都說九尾狐是稀有品種,即使是狐王家一窩也就產上個一兩隻,長大後非富即貴、非王即後,怎麼到了我這兒,我爹和我娘就這麼強,兩窩八隻小狐狸個個都九尾?
是了,我就是傳說中金光閃閃的青丘七公主。多麼耀眼的名頭,其實遠遠不是那麼回事兒。我是兄弟姐妹裏的老七,老七就意味著份外不受待見,——已經生的有些習慣了,卻到底不是收關的那一個。
我有兩個兄長、四姐一妹。
大哥錫武生下來注定王者,學會了各路仙法,交際了各路神仙。二姐熏衣,美貌絕倫,美得天上地下的神仙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姐花地,氣質清幽,完全沒有我們狐仙一族胎裏帶著的媚態,據說一次她跟娘去天庭赴宴,荷花仙子看著她愣怔了許久,說,這位妹妹倒應該坐我這個位置的。四哥棗華,從小不愛講話,卻精於鑄造,長於研作,三界的好器具,上了年時的,是他師傅丹陽真人造的,五百年以內的,都出於四哥之手。他們四個是一窩的。比我早生三千五百七十一年。
我們這一窩,又是四隻,清一水兒的九尾小母狐。我娘生產的時候,天後娘娘來探視,——天後娘娘出自我青丘狐族,是娘親的表姐。穩婆一個接一個地抱出來給她看,她挨個給取名字,爹娘也是圖個吉利,粘粘貴氣。先抱出五姐,她打量了下,“這個妮子,不哭不鬧,倒是沉靜,就叫紫衫吧。”抱出六姐,她看六姐眼珠兒滴溜亂轉,說,“這是個有心機的,怕是將來可入天庭帝王家,就叫俊後吧。”
剛抱出我,婢女巧兒就抱著八妹走出來,娘娘的眼光全被八妹搶了去,那白生生的小絨毛,那嬌俏俏的小眼神兒,那可人疼的微咧的嘴角,雖然剛生出來還是個狐狸樣,卻已經豔光四射,注定將來是個禍國殃民的主兒。娘娘搶前一步,抱過我妹妹,“呀,這個嬌滴滴的小妮子,可是個美人兒呢,就叫嬌娥吧!”抱了好半晌,才看到還有個我,她手裏沒舍得放下嬌娥,掃了我兩眼,為難起來,口裏嘀咕著“這個小妮子長得……,不如熏衣美豔、不如花地文雅、不如紫衫恬靜、不如俊後機靈、不如嬌娥惹人憐愛,就……,就叫赤燭吧。亮堂堂、閃亮亮的,倒也好看。”巧兒跟我說當時她的眼神分明掃過了堂前的一對燃著的大蠟燭。——我的名字取得多麼隨意!!我一個剛出生的狐狸崽子,文雅不文雅您老人家看得出來??
好在我也不挑,名字嘛,哪有燒雞來的實惠,別人叫我,是他們嘴上的,好不好聽,他們自己受著,跟我有什麼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