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戲園看茶(1 / 2)

菡江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戲園廂房裏嗑瓜子。

我身形剛從畫裏隱出來,就恰好在這戲園子裏尋了一空廂房。先招呼了小二,拂了拂衣袖,哼著依依呀呀的戲曲慢悠悠坐下。不一會兒那小二殷勤地捧著茶進來,再把瓜子兒疊一放,笑著倒茶道:

“喲,白公子您今兒又來啦。”

“唔。”我略一點頭。

“這六安瓜片的茶葉我已經先用沸水炆了,白瓜子也是顆顆飽滿挑好了的,都是您喜歡的。”

“唔”,我又滿意地點頭,從袖子裏托了一錠銀子遞與他,“難為你記得我的喜好。”

廢話,我這幾日天天都在這裏遊蕩,你若不記得,我也無法。

於是他喜形於色的接了,又屁顛兒地關上門小跑而去。我的注意力又轉移到這台上的戲來。

隻見台上一壯漢,黑麵長髯,身著青色布衣,胸前一串茶碗蓋般大小的佛珠,步履沉穩矯健,正與幾個小兵小將打鬥。正是《魯智深醉鬧五台山》這一出戲。

殊不知我看戲裏,是最不喜打鬧的戲份的,我總覺得太假。那刀槍棍棒總還沒有打到身上,那些人就必先翻了跟鬥,跌了馬趴。著實無趣,無趣。倒是公子佳人,或是老旦小生的咿咿戲詞我很是喜歡。

記得我那四師兄西洲,第一次從凡間偷偷帶回來給我一冊《牡丹亭》之時,掩了他那薄皮臉麵與我道:“你快拿去吧,下次斷不要讓我給你帶了的。”便羞著個不知是猴子屁股還是猴子的臉飛快地走了,還差點絆了一跤。

當時我自然不理會他的奇怪舉止,然而轉身閉門研究,竟被那書迷得茶飯不思,一連幾日不曾出房門。畢竟當時年少豆蔻,諸如“春夢”,“公子相好”,“私定終身”這些個敏感詞彙,對長久呆在不周仙修的我來說,是很有殺傷力的。幾乎像是中了魔障,最後還是請來了司淵,推開了門,將我從那良辰美景中喚醒。

想到這裏我又渾身不舒服了。

自當再倒了一杯茶,酌了一口。唔……確是我最愛的六安瓜片。我往窗外一看,碧空萬裏,正是雨洗秋濃人淡。

忽地身後一股不尋常的風起,竟先聞得一陣荷葉清沁之味,我還未轉身,一隻手就壓在我的肩頭。

“初音,你還想在這躲到什麼時候?”

我依舊沒有轉身,又拿了一粒白瓜子嗑進嘴裏。

“涼風山內不知何人把凶獸放入,師尊他們正籌集人手,你幾日皆不在殿內自是不知。現在司淵要我來尋你,你竟在此地如此悠哉?”

他坐往我身側的長椅,鳳眼一瞥,半點不似平常風月慣了的嫵媚。一襲明黃外裳,宛若荷芯嫩蕊。見我依舊沒有說話,歎了口氣,從胸口處拿出一張藥方來,在我眼前晃了兩晃,慢悠悠地說道,“還是,你以為你可以瞞過去?

我登時一愣,嗑瓜子的嘴忘了合上。

聽台上魯智深正正唱到,“……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哪裏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