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什麼活動嗎?”這棟一直以來都平和安詳的寫字樓的保安室裏一名保安問道另外一名保安,邊問還邊喝著早上買的豆漿。
“幹嗎問這個?”坐在門口椅子上的這名保安疑惑著同事提出的問題,一邊吞下用來作為自己早餐的糯米雞。
“你看一樓電梯間的監控啊,有個……大概是,小醜在那。”
門口的保安輕巧地蹬了一下身邊的牆,依靠著電腦椅上的小輪子迅速滑行到了有一大堆熒幕組成的監控台麵前。他一把撥開了同事,說道:“我看看。”這位保安從自己製服的左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老花鏡。
身旁的同事有些許驚訝看了看他手裏的老花眼鏡。
這個稍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馬上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咱們不也到這個年齡了嗎,難免就開始就有點看不清了,你知道的。”
戴好了老花眼鏡,這名保安開始認真的端詳起一樓電梯間的監控錄像來。
此時,一位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男子正站在離監控最近的一扇電梯門前,頭上套著的是一個小醜樣式的橡膠麵具。這男子左手拿著的應該是一顆紅色的氣球,另一隻手上是……
保安正想看個仔細,小醜突然轉過了身來,正麵麵對著監控攝像頭的鏡頭。小醜伸出了那隻沒有拿著氣球的手,順著這隻手看可以明顯看到這小醜的肩膀上正單件背著一個深色的旅行袋。小醜就用這隻手向監控熒幕那頭的保安擺了擺,做出了個再見的手勢。蒼白的臉龐,紅色的大鼻頭,整個畫麵顯得既詭異又滲人。
嚇得電腦椅上的這個保安,馬上倒滑了兩步。
據這位保安事後回憶,雖說這小醜的頭上戴著的隻是一個橡膠麵具,但保安一口咬定他看見了這個小醜露出了一個既尷尬又滑稽的“哦,不好意思,糟糕了”的表情。那顆紅色的氣球就這樣從他的手中脫離開來,漂浮起來,正好擋住了監控攝像頭的“視線”。
保安稍稍有點慌張,急忙對旁邊的同事說道:“喂,剛才那家夥好像故意看著鏡頭笑著招手來著,真******詭異。現在攝像頭也被他的氣球擋住了,怎麼辦?”
“放你……的屁,怎麼可能,你就是想嚇我。我都看了別人戴的是麵具,怎麼笑啊,不就隻有一個表情嗎,詭異什麼?真慫。誒,我看你我是指望不上了,我去看看吧。興許是想給什麼女朋友驚喜還是附近的商場有活動吧。跟上次樓上旅行社小張求婚那樣,如果不影響什麼安全,說不定還需要我們搭把手呢。如果說是過來搗亂,發傳單什麼的,我趕走就是了。你在這看著啊,等下真出什麼事,我處理不了的,我們對講機聯係。”
說著,這名保安就拿起了監控台上,正插在底座上充電的一支對講機。快步走了出去。
來在了一樓電梯間,雖說嘴巴上愛逞能,但是這名保安也不是第一天當班了。他先是探出了頭往電梯間裏看,此時的一樓電梯間內空無一人,隻有那隻鮮紅色的氣球孤零零地漂浮在監控攝像頭前麵。
發現沒人,這位保安便把心放了下來,他看了看電梯上的數字,數字正不斷攀升著,保安也無法確定這小醜到了幾樓。這名保安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吧,搞不好隻是那間公司的辦公室開party吧,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團建’,對,對,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就是……”這也算是人的劣根性吧,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雖然這名保安知道這種心態也許有悖於自己的職責,但依舊還是找了幾萬個理由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保安把攝像頭前的紅色氣球一把拽了下來,又朝著攝像頭用力的擺了擺手,從口袋裏掏出了對講機。
保安室裏的另一支對講機此時響了起來:“誒,沒事啦,你看,不用趕。人都不見了,我看人都上樓了,估計隻是哪家公司組織什麼奇怪的活動吧,我們也管不著。我先回來好了。”
“哦,好吧。”保安室裏的這位對著對講機回應道。
就在此時,“誒,你是誰?這裏是保安室,不能隨便進入的,請你出去!你……,你想幹嗎!別過來……”電梯間這裏的對講機傳出了一陣憤怒的警告和呼喊,接著伴隨著一些翻箱倒櫃的雜聲噪音。
電梯間這裏,保安心中暗道,大事不妙,這肯定是中了所謂的調虎離山之計。嘴上罵了兩聲娘,隨即便拔腿跑了起來,奔回保安室。
那這個小醜他到底去哪了呢?就在被紅色氣球擋住攝像頭的一分鍾裏,他打開了電梯旁邊牆壁上一扇隱匿的門。這門可不是什麼密室,這隻是一間用來存放清潔用品的小小儲藏室。為了美觀所以把門設計成了與電梯間大理石牆一樣的材料,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察覺。
那麼小醜為什麼要進這間儲藏室呢,那是因為這間儲藏室的通風口固定在地下停車場的天花板上。爬過這條通風管道,另一頭正好連接著隔壁富瘋銀行的一間廁所……
和隱藏式的門相比,周圍人的嫌惡之情是如此的昭然若揭。更令李彩斕覺得顯而易見的是那股聞之欲嘔的氣味。而散發出這氣味的地方卻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出人意料。
伴隨著隔夜的油耗味,一根吃剩下的炸雞腿的雞骨頭應景地從李彩斕的課桌裏漫了出來。原本應該呆在角落垃圾桶的垃圾不知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塞滿了李彩斕的課桌。
這是昨天那場鬧劇發生後的第一天,從單車棚鬧到了全校皆知隻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而比這場鬧劇蔓延的更快的也許就是李彩斕課桌裏這堆垃圾的味道了,或者說是人們對於李彩斕的惡意。
早上的早讀課,李彩斕就這樣慢慢頂著刺鼻的氣息走向自己的課桌。夾道歡迎她的則是無數同學捏著鼻子的厭惡表情,和自己課桌旁空蕩蕩的另一張桌子。和平日裏不同,安雯美今天沒有和李彩斕在單車棚碰麵,也非常失常地還沒到教室裏。
此時,班主任邱長亭也因為第一節是自己的語文課來到了教室裏。他聞到那股味道,也穿過人群來到了教室後排。
他先是看了看那張好像已經在冒著綠色霧氣,臭氣熏天的課桌。又望了望最後一排的幾個同學,當機立斷地指揮道:“這樣,林杉。你先過來幫李彩斕同學把桌子搬出去扔了。然後再辛苦你和李彩斕同學去一樓最左邊的那間舊教室看看,挑一張好點的課桌回來。”
說著,班主任又轉過身看了看李彩斕,握了握她的看起來並不寬闊,甚至有些纖弱的肩膀。點了點頭,安慰道:“別想那麼多,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林杉也沒說什麼就擼胳膊,挽袖子把李彩斕的那張“課桌”抬了起來。當然他得努力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課桌平衡,以免裏麵的垃圾拋灑出來,值得慶幸的是這張桌子自重並不重。
桌子裏的垃圾本來是昨天就應該清理出教室的,經過一晚上的“發酵”,那味道可不是用“風味更佳”這種詞可以形容的了。原本就“風味獨特”的垃圾,被林杉那麼一舉,一移動。李彩斕,林杉,哦,不,應該還有“課桌同學”所到之處可謂是怨聲載道,哀鴻遍野。
林杉其實很慶幸能被班主任選中出來幫李彩斕的忙的,為什麼?其一是因為林杉原本就不喜歡早讀,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另一個人。
就在林杉走出教室的時候,他的目光投向了教室前排同樣不約而同投來關切目光的張殊眉。昨天單車棚發生的那件事在昨天傍晚林杉送張殊眉回家的時候,張殊眉就和他細說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無論是心中的對李彩斕的愧疚,還是對劉莉的不滿,張殊眉都對林杉傾訴了一番。
夏日晨間的校園,毒辣的太陽還沒有高懸,氣溫溫和又舒適,簡直和地理書裏描寫的氣候特征如出一轍。而且少了幾分大鳴大放的蟬鳴,多了幾分朗朗上口的讀書聲。所有的一切(像是讀書)即是有目的性的,但是這目的當中又顯出少有的純真,有別於成人爾虞我詐的世界。多年後回想起來校園裏的太陽總是如此的耀眼卻柔和,好像所有的人都鑲了一層模糊的邊,看不真切,好像在夢境裏,大概所有回憶都是這樣吧。
林杉舉著桌子在前麵,李彩斕在後麵,陽光漸漸開始升溫,耀眼。兩人好像踩在了鋪滿了天鵝絨地毯的地上。
李彩斕從出了教室,到了教學樓旁一棵大樹底下的垃圾堆這兒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不過她不說話應該已經不止那麼短的時間了,準確的說,從昨天中午的那件事發生後她在學校裏就沒說過什麼完整的話了。
林杉先開了口,安慰道李彩斕:“你也別太生氣這種惡作劇,做這種事的人就是幼稚。為這種幼稚的人生氣真的不值當。再說了,你要相信,邱老師肯定會幫你主持公道的。”
李彩斕勉強了張開了嘴,甚至可以感覺到上下唇因為太久沒有開口已經有些黏連了:“我也沒怎麼生氣啊,這些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什麼我周末上KTV做‘雞’的傳聞啦,誣陷我塗鴉別人的書啦,說我偷東西啦。甚至昨天傍晚我自行車的車胎還被放氣了,放便放吧,我大不了就不騎了,是不是?像今天早點起床散步到學校,不也挺好的嗎?這些事情還搞不垮我!”最後幾個字李彩斕的咬字顯得特別的堅決。
林杉則是被李彩斕用詞的直接和露骨嚇了一跳。
太陽穿過樹蔭照在林杉身上。因為背著光所以看不太清。但是在李彩斕提起上次的塗鴉事件的時候,林杉還是眉頭一皺,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揪心了一下。因為這件事他明確的知道並不是李彩斕幹的,而是至今沒有勇氣去“自首”的自己和李安生。
在陽光裏,還可以看見林杉一閃一閃的汗珠,林杉把那張桌子舉了起來重重地扔進了垃圾堆裏。
林杉說道:“稍微等我一下。”便跑到了垃圾堆旁的一個水龍頭那洗了洗手,兩人便又向著一樓最左邊的的舊教室出發了。
兩人走了十步才離開了垃圾堆這裏這棵大樹的樹蔭,這棵大樹生的比學校裏的其他任何樹都大,林杉回頭看了看樹又對李彩斕說道:“這樹很大吧?”
“是啊。”
“就算長在再肮髒齷齪的地方這些植物都還是一樣的茁壯成長,健康向上,真是值得敬佩啊。其實,我覺得人也一樣,就算環境再惡劣也應該向著好的方麵,好的方向看,不管多壞的狀況都可以撐過去的。你說對嗎?”林杉開始講起了大道理,想讓李彩斕的心裏能好受些。
此時,李彩斕卻鄙夷地看了看林杉,淡然微笑著說道:“你知道這間學校才幾年的曆史嗎。這棵樹那麼大,肯定不是學校種的啊,小學自然課沒學好吧。大概你初一的教室看不見這裏吧,這棵樹是我們初一的時候從城郊的羊葉山上移植過來的。從運輸到栽種的全過程我都看見了的。它來的時候就長那麼大,真的和垃圾堆沒太大的關係。現在好像還倒是縮水了點。不過,謝謝,我明白你的好意。”
林杉一聽完李彩斕的話既尷尬又有些高興,有些尷尬是由於自己原本以為聰明且生動的例子被無情拆穿,而高興則是因為李彩斕的心情好像因這個無傷大雅的錯漏,稍微好了起來。
“不用謝啦。不過昨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林杉疑惑的問道,但其實心裏是知道一些事實的,張殊眉的那一部分。
“唉,什麼怎麼回事,你是說單車,還是說女生宿舍丟東西的事?不管哪件,我都承認是我做的好了,反正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吧。”李彩斕有些自暴自棄的說道。